青詭 第104節
“三皇子認為他此行行程被襲擊者所知,必然是出了內jian,他的衛隊中有朝廷禮部跟戶部的人,尚有內jian,他不確定邊疆重地攏城這邊有沒有,若是放出了密信被截留或者看穿,等于自爆其隱秘,恐傷其性命?!?/br> 韓柏面露無奈,皇子之尊,又是唯一的成年皇子,他遠在邊疆,不管朝政,只從表面也知道這位皇子得罪不起。 “但我覺得總得告知陛下,所以提議以軍機密信直抵陛下跟前,這樣總不至于敗露?!?/br> “然而.....” 奚玄神色冷淡,“然而三皇子從之前發生的事被陛下冷落懲戒,他認為如今朝內有我奚氏跟周氏聯合,直轄陛下麾下的密信機構未知是否為鳳閣或者權爵那邊所侵入,若是消息還沒到陛下跟前,就先被我們這兩邊人知道,他大禍臨頭,所以,他只信自己的母妃?!?/br> 最重要的是帝王已經有新的小皇子,又在壯年,他這個皇子的重要性大大減弱,未知會不會死在外面,宮中人怕也不少都希望他死在外面——畢竟陛下可以允許一個小皇子出身,就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 只要兒子足夠多,死一個兩個不算什么要緊事。 奚玄忍不住暗嘲:瞧著是個酒囊飯袋,某種意義上又有自知之明,只是身為年紀跟禮教上最有可能登上大寶之位的皇子,卻暴露了如此大的缺點。 這個缺點比無能,膽小,好大喜功更讓人忌憚。 韓柏也想到了,表情沉重,似有難色。 就算他是個武人,也是對這個缺點難以容忍——三皇子突狡,盲目信任母族,甚至遠超父族。 若是登上帝位,可不單是寵信外戚的前兆,必然會將大權旁落。 要知道麗妃那邊一家子可都不是善茬,子嗣繁茂,功利之人蠅營狗茍不計其數,到處鉆研。 這類人若是得權,不敢相信國家會被如何顛覆。 那他們這些兵將在外死守,艱難守住國門,卻不想國內卻是潰于內亂,這得是多大的悲涼? 韓柏想到煩人處,一口清水悶頭下。 奚玄察覺到——饒是如此苦悶,韓將軍也未曾想過飲酒。 她內心敬重對方,遲疑了下,道:“您放心,以我看來,陛下是英明之人,已有小皇子誕生,也是國之喜事?!?/br> 她沒明說,但韓柏神色松緩了些,“是這個道理?!?/br> 奚玄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但也說:“雖情有可原,但建議韓將軍提醒下那位齊將軍,就算要等消息,也得換一身衣服,太顯眼了,若是被羥族內jian瞧見,外傳消息.....未必不會為殺三皇子而派來大軍?!?/br> 韓柏面露古怪,奚玄說完后,也笑了下。 “就當是防范于未然吧?!?/br> 以羥族那邊的狡詐,自然不會為突狡而派兵圍剿攏城。 不值得啊。 真不值得。 他們不看好三皇子,羥族只會更不好看。 所以這個可能性很低。 奚玄也只是性子縝密才如此做提醒,而韓柏應下了,“其實,羥族當前一般也不會如此,非巨大利益,有強烈的必要,他們現在不會貿然派兵攻打攏城,因為雙城衛護已成,一旦他們攻打攏城,湘城那邊立即會派兵增援,雙城輔佐,已比當年第一次攏城被破好太多太多了?!?/br> “還有后面的離城,也開始布防軍備,如當年奚公改制調整,未曾懈怠?!?/br> 吃過大虧,才知道如何取長補短。 畢竟下場太慘烈了。 “最重要的還是盡快補充戰馬,騎兵那邊還是有些缺失...這也是我心中憂慮?!?/br> “周大人跟周姑娘這次回王都,大抵也是跟陛下商談此事,若是能找到那一批戰馬最好了,也是奇怪,這么多的戰馬難以隱藏,能被弄到哪里去?” “若是被羥族得到了,真是大害?!?/br> 奚玄:“我懂?!?/br> “不,公子你不懂?!?/br> “一旦邊疆破城,不同于內城,那些羥族人或許還會養著人口圖謀重利,為將來一統奴役我族做準備,不會四處殺戮,不然地方缺人,占了空城也是無用,那羥族世代素來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唯獨對邊疆諸城主張屠城,十有八九如此,因邊疆之城全民皆兵,且富有反抗精神,世代抗戰,跟外敵有祖輩大仇,比內城烈性一些?!?/br> 被說“不懂”的奚玄一怔,垂眸:“未曾經歷,的確不能感同身受,是晚輩失言了,不過此前攏城那一波....封城而不屠城,是為何?” 韓柏表情微窒,尷尬后,嘆息。 “是被滇邊瘟疫嚇破了膽,我族之人的氣性蕩然無存?!?/br> 奚玄:“其實也怪不得他們,人也只是血rou之軀,羥族用了此法也是抱著如此恐嚇威懾一舉破防,見效顯著?!?/br> 韓柏冷笑:“估計他們自己也沒料到瘟疫會那么可怕,還差點波及他們自己族群,后來才不敢再用,畢竟他們若要進攻中原,自得兵將入腹地,萬一感染....那就是自毀城墻,除非耐心在關外等待瘟疫大肆蔓延,但那樣一來....” 他們自己族群內部恐怕也害怕了。 不愿意用這種滲人的法子,倒不是憐惜桁朝人性命,只是出于人族的同等恐懼。 那薩滿得了羥王迫于族群壓力發來的密令,最后才沒了第二波瘟疫,但真正的原因還是別的。 那會,瘟疫已經開始在夏日解了。 奚玄喝下一杯水,看著城中還算安定的街道,瞥過一些墻上留下的斑駁痕跡,仿佛瞧見當年破城時到處掠殺擄走壯丁又搶少女的畫面..... 她斂下眸,品了一口小清酒。 好烈。 —————— 突狡沒見奚玄,理由是遇襲受傷,不利見下臣。 其皇子屬官傳信的時候,其他人都在。 那屬官重重加大了語氣,“奚大人日后若有每日朝見,請體諒殿下傷情,若有怠慢,情有可原?!?/br> 這是在提醒:本皇子不見你,但你還是得來朝拜,因為你是下臣。 其他人聽著都不舒服,而這屬官其實也有些戰戰兢兢。 背靠皇子妃子不假,但奚氏也是鼎盛大族,眼看著奚玄能解奚公的位置,帝王愛重,青黃可接,誰愿意得罪? 也就他們這些當仆官的逼不得已..... 旁人聽著都生氣,但奚玄好像不在意,也沒為難這個屬官,接了口諭就讓人下去了。 等她到言洄被醫官看傷的房間,醫官已經處理了傷口,前者裸著上身,半肩被包扎著,看到奚玄來,有些緊張,坐起要行禮。 奚玄頓了下,沒有退出去,畢竟都是男子.....自己不至于如此。 目光從對方上身移開,她走到床榻邊,坐在仆人搬好的椅子上,問了傷勢。 的確無礙。 “也算是幸好,這次是運氣,以后就未必了,要小心?!鞭尚@么說,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疑心奚玄是不是察覺到什么的言洄才算暗暗松口氣,“知道了公子,我這傷沒事,若是晚點包扎,估計傷口都結疤了?!?/br> 奚玄莞爾,拿著藥瓶閑散打量一會,而言洄遲疑了下,才問起那三皇子的事。 “遇到點事,來攏城避難的,過幾日等他信任我一些,就送回王城 ,在邊疆不是長久之計,畢竟是陛下膝下唯一的成年皇子?!?/br> 言洄垂眸,“公子對他再不滿意,也不得不決心輔佐他嗎?” 奚玄微訝,心想這書童如今..... “小辛夷,你在意這個?” 言洄低著頭:“公子,我只是一個書童,天下大事與我無關,但是,我不希望您被任何人欺辱?!?/br> “任何人?!?/br> 奚玄一剎之間,能察覺到對方的真心跟堅定,也隱約察覺到這種話更像是言洄在告訴他自己。 “將來的事,沒人知道,人心最難料了,就是你,也未必全然了解你的公子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br> “所以?!?/br> 她伸手,手指點在言洄眉心。 “好好養傷,好好吃飯,公子我,也不希望我的小辛夷出任何事?!?/br> 她說完,收回手,接著起身離開,衣擺如綢,門窗有午后陽光傾瀉而入,落在其身上..... 拉長了陰影,落在床榻上,蓋住他的心臟腔腹。 言洄幾乎張開嘴,要說些什么,或許,他很慶幸自己差點就要將一切脫口而出了。 他想取得這人的信任,絕對信任。 但外面小廝提醒:韓將軍來了。 言洄霎時清醒,閉上眼。 —————— 奚玄出門,見到韓柏來看自己的小書童,露出驚訝之色,道不至于,韓柏為人磊落,是真欣賞言洄,按照其性格,也不在乎后者是書童這樣的奴籍身份。 奚玄沒多說什么,笑了笑,過了回廊,而韓柏也進了屋。 韓柏是真的沒想太多,也是抽空隨心來看被自己所傷的后生。 若非后者是奚玄信重的親仆,邊疆亦是兇險,他還真想把人留在邊疆從軍。 但....到底是沒說。 哪怕他韓家不分男女世代從軍,鎮守北域,唯一一個例外也只有韓冬冬。 “辛夷小友可好生養著,我看奚玄公子為人不愛帶太多人,能信重一人也是難得?!?/br> 韓柏說著要離開,突然,言洄翻手露出一枚令牌,就這么靜靜看著韓柏。 韓柏一怔,仔細看清令牌上的龍紋,神色大變。 “韓將軍,陛下讓我這次來予你下密令查一件事——周氏戰馬被奪,是周氏自導自演囤積戰馬擁兵自重,還是有人利用此事給周氏抹臟水,牽連奚周兩族,引帝國內亂,后從中得利?!?/br> “戰馬是在來攏城的路上被奪的,路徑接近攏城跟湘城之間的夜刀峽,不管是周氏還是奚氏都不適合查此事,還得是韓將軍您分心關注,調派人手?!?/br> “陛下懷疑這可能是羥族陰謀,還請慎重?!?/br> 前后三段話,韓柏已經大概懂帝王偏向了:他目前還是信任周跟奚兩族的,或者說,是信任周太公跟奚公兩人,知道他們不至于現在勾結謀逆,若從深處來講,若是有人利用此事做以上圖謀,才是真的詭計,極利于羥族這等強大外敵。 帝王憂心此事,另做謀略也不奇怪,安排韓柏,也是因為其對韓柏的絕對信任——單是浴血沙場力挽狂瀾奪回攏城,朝野上下就無人不敬。 韓柏理解,也慎重無比,他之前也知韓冬冬在王都接洽此事,但他還未得到確信,最初也只以為是荒野盜匪劫掠,或是朝中貪官勾結土患,再險惡也是懷疑羥族,但未想到朝中風向會通往周奚兩族,按此分析,的確惡毒,是一箭三雕啊。 不過,他不理解的是為何傳密令的是眼前這個奚玄的書童。 而且既然說了這事要避開奚氏跟周氏,就說明這個書童跟奚玄也是獨立開來的,單獨屬于陛下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