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49節
一個孤苦無依,有技藝,踏實肯干,且廚藝不俗,一個有使不完的好力氣,衙門的伙食水平頓時蹭蹭上漲,李二等人也免了整日外出買飯的辛苦。 衙門之事紅紅火火,永安藥鋪古井殺手的名聲也傳遍諸縣。 羅非白這日卻帶著一份案宗跟江沉白去了溫家。 大抵案情有了明朗,溫家氣象一掃從前的郁悶低調,且門庭似有了熱鬧之意,羅非白他們來的時候,正撞見其他登門訪客。 年過四十的舉人老爺,沈安和乍一看起來比年紀看著年輕,盡顯儋州沈家的名望氣派,風度翩翩,后頭的仆役護衛也帶著不少禮物,溫云舒跟其嫂子陳氏代病母招待此人。 因家中無長男,未免閑言碎語,門庭大開,羅非白兩人騎馬而來,其實早早瞧見了。 “大人,您說放任此事發酵,自有耐不住的人上門,是這人嗎?” “不過,人家上的是溫家的門?!?/br> 江沉白現在看誰都像是幕后黑手,可是繃緊了銳目。 羅非白對此也不予判斷,只低聲說:“看見我們了?!?/br> 本來想晚點進去,但沈安和也瞧見了羅非白,主動出門過禮。 溫云舒嫻雅之外另有酷烈果斷的性子,索性一起招待了。 樹下清涼,落地的露天茶案上擺了茶具與小果,沈安和盤坐于此,客氣之后跟羅非白談起了永安藥鋪的案子。 不談才奇怪。 畢竟聲勢鼎沸。 “便是儋州那邊都盡人皆知了,也是奇事?!?/br> 案子是真的,當場緝拿,羅非白也沒什么好捂著的。 時候不到。 “不知是哪里來的惡徒,竟這么大的膽子,就為了那永安藥鋪的財貨?” 沈安和對此很不能理解,似有探問。 羅非白看了他一眼,“變態的事,咱們怎能知曉,按證據查就是了,此案涉及溫縣令被殺之事,不得不上報上官宋知府,想來很快會有消息來?!?/br> 沈安和風雅而笑,垂首繼續喝茶,但品了一口,忽說:“但這傳言中也提及這個惡徒竟可能是傳說中的鐵屠夫,此事是真的嗎?” 不遠處的江沉白心里一緊。 這消息怎么傳出去了? 大人沒將此事上報吧,衙門里是誰泄露此事? 江沉白大為吃驚,羅非白則是頓了下握著茶杯的手,看向對方。 “沈舉人,這次是為了此案而來嗎?” “不,大人,我是為了你而來?!?/br> 江沉白緊張不已,心里認為這姓沈的肯定跟背后真兇脫不了干系,而且似乎跟溫家熟悉,那就更有作案可能了。 而且如此姿態,好生囂張! 正好此時溫云舒端著春日的桂花糕出來,與兩位上長者客客氣氣,并不過分熱烈。 放下放小碟的時候。 沈安和忽搖了下名家所作價值百兩的金貴扇子,笑瞇瞇道來兩句。 “說來也是舊事,當年我等跟溫兄飲酒,曾言大人您年少時靈氣不凡,必有前程,不知是否有婚約,那會溫兄可急了,連連說已屬意千金與大人你結白首之約?!?/br> “如今,這婚約還在嗎?” 此言一出,整個院子里的人都寂靜了。 唯有脆響打破寂靜。 正低頭喝茶的羅非白皺眉,微看向緊張之下弄翻了托盤的溫云舒,四目相對,后者羞窘不已。 顯然,她知此事,但從未提過。 不管是礙于如今兩邊處境不同而不想攀附新任縣令,還是覺得非佳偶而避諱不提,羅非白都未對此表態,只彎腰先于溫云舒拿起托盤,而后者瞧見其手指捏住了托盤一端,就側開手,抬頭看人。 其實是難堪的,還有不安,只敢對視一眼就迅速低頭,不知道說什么好。 或許也在斟酌怎么才能成全彼此的體面。 沈舉人好像無察覺,一心想知答案,或許是在他看來,溫縣令父子死后,溫家幾口婦孺就非是他需要考慮體面的存在了。 就連今日拜訪,所為也不是她們。 但他斟酌的目標坐在蒲團上,將托盤置于茶幾,用手指推挪到溫云舒面前,一邊對沈安和問:“沈舉人是希望我與溫姑娘婚約作廢,你好為你家子侄跟溫姑娘提親?” 怎的是跟溫云舒提親,自然是希望跟羅非白這個新任縣令提親了。 溫家如今還有什么可聯姻的必要嗎? 然羅非白當面這么說了,沈安和又不好當面不給溫家面子,便笑著說:“不敢不敢,溫兄千金賢淑貞雅,可惜我那家中可無適配的優秀年輕兒郎?!?/br> 羅非白:“聽說了,似乎是沒有,沈舉人不必過于焦慮,憑著你的才華,早日生子,成婚生子,自然能補全沈家之憂?!?/br> 沈安和臉上的笑一下掛不住了。 他是成婚了,但沒兒子。 不是,他今日是來假借溫家來試探羅非白的,想看看能不能給他跟自家女子提親,怎么的就輪到他被催生了呢? 子嗣,的確是他半生之痛。 不過他更在意羅非白提及的“聽說”了,哪個混賬說的? “大人久居外地求學,歸來也沒多久,沒想到知道了這么多本土之事,真是博文好學啊?!?/br> 舉人嘛,言談委婉,隱隱試探。 羅非白:“這種事也需要看書嗎?茶里飯間有些人會閑聊,怎的沈舉人你都沒聽他們當面對你說過?” “那一定是怕你難堪吧,有些事,怎么能當面說呢,臉都不要了,實在無禮?!?/br> 她一本正經,仿佛生性純良,且點壺品茶的姿態宛若出自大家,談笑間,如談風月。 又反向嘲諷對方。 被問候的沈舉人表情僵住,手指曲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41章 南瓜 茶都沒喝幾杯, 沈安和就匆匆告辭離開,看著這位出身不俗的舉人老爺狼狽而逃的背影,江沉白差點笑死。 不過外人一走, 院內氣氛卻顯得尷尬起來, 江沉白也不好意思笑了,左右打量兩位當事人,真不知該如何緩和氣氛的時候。 溫云舒主動道:“勞累大人得罪此人,實在愧疚?!?/br> 羅非白把對方喝過的茶杯隨手遞給江沉白去洗凈,淡淡道:“一個年過四十無望官途的舉人,算什么得罪?!?/br> 年少功名望春山,俯首閑庭輕看云。 這些個手下敗將,的確不值得她客氣對待, 哪怕攤上沈家, 從年少前途來說,她一個年輕縣令也遠勝于走青黃不接的沈家官運。 所以,的確談不上得罪。 江沉白看著自家大人, 眼底有光,而溫云舒跟陳氏又怎會不知道眼前人的灼灼光輝呢? 儋州翹楚, 查案如雷霆之勢, 如斯風采。 陳氏心中有些惋惜, 但還是走了過來, 代尷尬的溫云舒行禮致歉。 “大人, 我們的確知此事, 當年公公也是礙于知曉那些人有心為您牽引婚事, 他那會以此婉拒, 免得您被那些人拖入彀中,后來歸家, 他也怕我們在外聽說此事而蒙在鼓里,特意知會?!?/br> “那會,他說這些人提前欲榜下捉婿,不過是想趁著您家勢單薄,孤苦無依,提前簽下入贅協議,未來不管您如何功名進益,總歸是受制于人,他又不好直接拒絕得罪人,既出此策略,雖是好意,但如今被人提起,想來也是對您的冒犯,實在是....” 羅非白起身回禮。 “溫叔于我恩德大于一切,如再生父母,晚生慚愧非常,怎敢當真?!?/br> “何況年少時既如溫姑娘兄長相稱,本就該照顧一二?!?/br> “日后若有人再提起,既可回兄妹血親之約,絕不相負?!?/br> 這么一件事,既如此輕飄揭過了,一切淹沒于兄妹之約,溫云舒不言語,但也行禮受納,并無異相。 接下來既是正事了。 因為院子里人多,何況現在人人都知道溫家有案子,不會碎嘴,陳氏也不必拘于禮節,便跟溫云舒一起在院中配合羅非白今日前來的詢問。 那份案宗,羅非白拿出來了,“看看,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br> 溫云舒看了看,神色變幻幾下,道:“父親若是為這個案子勞心調查,第一必會察覺到自己為人設計,染病有異,但他未曾告知我們,也未放棄喝藥或者去查永安藥鋪,說明他很可能知道敵人是誰。第二,這藥污很可能是他特意留下的?!?/br> 江沉白驚愕,陳氏亦疑惑。 果然還是掌上千金最了解其父。 羅非白:“溫叔素來有條理,好潔,不管從家中特意趕去衙門查案宗還是將案宗帶到家中,都不至于把藥汁落在案宗上?!?/br> “我想,他那會應該已經準備好赴死,但又留了后手,若有巡察使復查案宗,這一封案宗很可能被注意到,也算是留一顆種子吧?!?/br> 溫云舒知道這話的意思——背后之人官位高到自己父親連查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選擇赴死以圓局面。 她心里疑惑自家父親剛正不阿,哪怕是應對上官也是素來秉正不退,這般選擇顯然不止對方官職太大的緣故,倒像是....有什么把柄或者不得不妥協的軟肋在對方手里。 但羅非白今日親自到來,應該不是為了告知這種事。 “大人,您是想看父親留下的所有遺物?” 冰雪聰明。 羅非白應了聲,“如此,還得征得老夫人同意?!?/br> 雖然張叔從老夫人那得知了溫縣令的確去了好幾次青山學院,但這位一直抱病的老夫人似乎對羅非白態度淡淡,這點,連姑媳兩人都察覺到了。 “不必,東西都在我這?!睖卦剖婀麛?,帶著羅非白幾人進了一間地窖。 “我也怕父親有什么重大的案情線索留存在遺物中,若有帶人來行竊,我們幾個女人攔不住,就藏在了這里?!?/br> 地窖里面...埋了坑,挖開,里面有一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