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27節
??? 什么不會? “睡吧,明早再問,本官身體不好,不得熬夜?!?/br> 羅非白推開窗,看了一眼遠方的夜色。 月明星稀,卻能看到高聳而山脈縱橫的涼山就在北面。 看似很近,又遠若天端。 —————— 淮水村,張氏祖祠果然有人守靈,七副棺槨排排列,端是威嚴肅穆。 但入夜既陰森可怖,山村里因水汽匯聚,越顯得潮濕陰涼,縱然張氏算大族,宗祠修建大氣,并不漏風,這到了夜里也是火爐子燃著也不夠暖人。 “柴火還有嗎?再添點,真冷啊,這都三月了,咋入夜還這么冷?!?/br> “咱這邊挨著淮水,本來就水汽重,風大,不奇怪,誰讓你不多穿點?!?/br> “我這不是胖嗎?省得你們這些混賬老說我大腹便便胖如球,我就少穿了點,誰知道這么冷,還好阿爹跟張二叔他們沒來?!?/br> 守夜的人除了張家二房,既張作谷一家輪一人,別的便是宗族其他遠親出兩個,既是禮儀,也是宗親之義。 今夜守靈三人,俱是青年,身體扛得住。 但后半夜有點打昏頭了,相繼趴伏睡著。 火爐子噼里啪啦燃著火星。 棺槨靠著祖宗牌位的一端黑暗未被燭光蔓延到,上梁垂掛的禱祭白幡隨著夜里冷風微微動,時不時掃過棺槨首端。 突兀! 一只黑乎乎的手抓住了白幡。 五指粗糙,指甲蓋黑乎乎的。 —————— 次日凌晨。 羅非白手里拿著李二一大早從市界上買來的蔥油餅吃著,一邊看著面前再次被提到刑房的張翼之。 后者剛被上過藥,神色比起昨晚鎮定許多,當羅非白問他可否記得昨晚提起的什么滅門案。 “大人,小的重傷,腦子昏聵了,實在想不起往日案件....” 羅非白吃餅的動作停了下,又繼續吃,“板子打你腦子上了?” “倒不是,就是虛弱?!?/br> 張翼之一副昏昏欲睡閉上眼的樣子。 張叔等人看著都來氣,心里也吃驚:這狗東西果然反口了,怎會如此? 張翼之死豬不怕開水燙,羅非白也沒多說,吃完餅起身出去了。 依舊趴著的張翼之看著他們走遠了,不見影子,才觀察周遭,發現沒人注意,才默默伸手往草堆里摸了摸,將里面藏著的紙條拿出,撕碎了,再藏進去。 牢中岔路筆直,各有縱橫,他們走的時候,也未察覺拐角里有個人影站著,似乎正常巡邏值守,又不露鬼祟。 羅非白順道去了女牢,把多的一個餅給了阿寶。 “哥哥?”阿寶被張叔幾次提點要叫哥哥,算是改過來了。 女獄長行禮后提及阿寶力氣大,閑不住,已經可以幫她們弄些活計了。 “也不知好好的女娃子,怎的力氣這么大,這十里八鄉都沒見過幾個?!?/br> 羅非白笑了笑,“世界之大,總有些能人異士天賦異稟的?!?/br> “也對,聽說早年間還有些根骨軟韌的能把身子藏進小小的箱籠,用作法術表演,可是神奇?!?/br> “也有吃了毒藥,有些人即可斃命,有些人命不該絕,實是命數,也是人之天賦吧?!?/br> 在牢里這種地方,什么人都能見到,消息千奇百怪,這些女獄卒可是能聊。 羅非白讓阿寶再待兩天出去。 阿寶倒是無所謂,目送羅非白走后,默默吃著餅,吃完又繼續干活,閑不下來。 阿爹阿娘教過的,誰給她飯吃,不打她,不罵她,不撕她衣服,就一定是好人。 這個身子軟軟跟棉花一樣的哥哥,跟這些jiejie嬸嬸的,都是好人。 好人真多啊。 —————— 出了衙門,得去張翼之老家那拿小冊子,為趕時間且避免被人追蹤,在沒了那倆惡賊作威作福后,連縣衙馬肆的駿馬都有資格騎乘了。 三人在選馬,中間江沉白問出昨夜留在心中的疑惑。 “大人昨夜不急著逼問張翼之,又故意用柳甕的事去吊張翼之,目的不僅是看他能吐露多少秘密,也在看他是不是依舊不肯吐露隱秘?” 羅非白站在馬廄外,似乎對這里的濃烈異味有所嫌棄,用手帕捂著鼻子,看了他一眼,悶悶道:“他是捕頭,刑房里面就我跟張仵作,又沒有什么孔洞可竊聽,他還能不知道當時不會有人知他泄露嗎?然而他當時忌憚非常,各種打量,我當時就懷疑他懼怕的不是有人竊聽,而是一旦他說了什么,本官這邊有所命令異動,他上面的人立即就能察覺到——也就是說衙門里可能有那人安排的眼線,是用來見識他跟柳甕的?!?/br> 如果她是那背后的人,也不會全然放心這兩人,畢竟不說老太爺的死是否存疑,至少暗殺她這個現任縣官是兩人cao辦的,這樣的下屬一旦被控制,既把這罪推到任何人身上都是重罪,那人不可能不防著。 江沉白跟張叔吃驚。 張叔恍然,脫口而出:“難怪您不急著去逼問他,莫非是在等那人暴露?至少他一旦改口,就說明那人肯定跟他接觸過,反推回去查人即可?!?/br> 江沉白拉著馬韁,回憶著,低聲道:“小五,陳廝,這兩人負責抬他回牢房,但那邊牢獄巡邏獄卒也有兩人,老王跟許赫,本來還有灶堂送飯的人,但大人您回歸后,因為里面都是張柳二人的親族,為的就是吃衙門的公家飯且克扣油水,被您一并擼掉的,也免得他們懷恨在心下藥坑害,那邊就暫時停工整頓了,未有送來飯食,都是李二暫時負責采買送飯,所以還是這四人嫌疑最大?!?/br> 內jian在,查什么都在對方預判之內,自然得用點手段把內jian揪出。 “我這就回去查?” 羅非白:“不用,那邊牢門鎖死了,鑰匙你帶著,飯食不用送,等咱們晚上回來路上隨便買點送去就行了,順便那會也讓醫師換藥,既沒了接觸的機會,又不進食,也就無人可以越過牢門殺他?!?/br> “至于消息,傳了最好?!?/br> 兩人頓悟:她已安排人盯著,這四人但凡傳消息,因為邊上都有其他關押的嫌犯,他無非趁著昏暗無人察覺悄然扔紙條什么的。 而且隨著他們開始查永安藥鋪的案子,那邊總會露出馬腳,現在就看誰更忍不住了。 這也算是熬鷹吧。 反正她不急,好像又有點著急。 “走了,別耽誤時間?!?/br> 張叔:“大人是怕張家那邊下葬得早嗎?應該不至于,張家大族,不會如此魯莽,就算有些人想,其他張家人也不愿意的?!?/br> “也不全是下葬的時辰,到了你們就知道了?!?/br> 兩人不解,但也不敢耽誤,立即加快速度喂養馬匹。 江沉白把馬拉過來后,問弱不禁風病懨懨的自家大人會不會騎馬,要不要他帶著。 “君子六藝里面有騎射,你說呢?” 羅非白語氣淡淡,似有傲矜之意,張叔跟江沉白面露慚愧跟欽佩,一邊眼睛發亮等著看自家大人威風御馬。 等了一會。 大人不見動彈。 羅非白雙手負背,遙望遠方,語氣寂寥,慢吞吞說:“最近本官的身體不太好,你們也看出來了,所以非要我明說?” 江沉白忍著笑,抬手撐著,“是小人愚鈍,大人,請上馬!” 羅非白睨他一眼,嘴角輕瞥,但手掌抵住對方手臂,可算是借力而上。 “大人小心些,這馬有些烈.....” 江沉白還想說些什么,卻見上馬的人衣擺飛揚,一把拉住韁繩,馬兒嘶鳴,抬蹄落踏,繼而飛奔而出。 矯健君子郎,御馬馳街,不見影而青絲飛揚,才是真正風華臨江南。 第24章 下葬 —————— 三匹馬前后過街, 快得瞧不清馬上人影,但對面的面館老面頭卻知道馬匹是極重要的戰備,民間培育或者租賃的極少, 多為朝廷所有, 而以縣衙為例,衙署至多不過十匹,而軍備處那邊二十匹,若有不足再互相借調。 其實本國國力昌盛時,馬匹數量不止于此,只是因為大多借調去了邊疆大戰,這才顯得中土各州馬匹數量銳減。 “如今邊疆局勢緊張,羥族那些雜碎不斷sao擾襲擊我朝, 這三年更是屢屢攻打邊關, 連下三城.....哎?!?/br> 他們雖然富庶安定的江南,遠離北域,但因為經商的人多, 往來帶些消息,也是戰戰兢兢, 畢竟加入那些蠻子打進關內, 必然直奔富庶的江南燒殺擄掠, 這種事前朝也不是沒有過。 何況本朝時期那年的難民潮不就是因此而生, 老人說起那會的事也是心有余悸。 “也還好吧, 不是最近挺安定的嗎?” “那賣國的jian臣奚狗不是已經伏誅了嗎?自他伏誅, 朝廷內的動蕩少多了, 想必少了外聯的機密, 我朝自然不會輸給那羥族?!?/br> “希望如此吧?!?/br> 面館客人不少,熙熙攘攘議論天下事的人不少, 但別的不敢提,亂臣賊子的事痛罵極致,老面頭也不在乎,正揉面,身邊過了一個人影,高高瘦瘦的,腰間長劍有些顯眼,當即讓幾個人噤聲了,而這人隨手扔出了幾塊銅板的面前,足下一點,翻身上了邊上系在梁柱下的紅棗馬,須臾便疾馳而去。 武林氣派,來去如風。 —————— 淮水村比黎村大得多,屬于阜城三大姓自然村之一,張氏宗族人也多,還沒進村就瞧見了田林阡陌,往來山水入民生,河域間也有打魚人。 三匹馬前后過了田埂,憑著張叔幾十年在阜城辦差的經驗,對淮水村也算熟門熟路,但他對張氏大宗幾房更熟悉一些,對張翼之這小宗的幾脈不夠了解,只知道其家早已敗落,人才調令,若不是出了張翼之這么一個黑心肝的人物,怕是早已被張氏大宗給遺忘了,但其老宅也因為當年不得力而分了較偏遠的宅基地,于是過村口的時候三人停下問了下做農活的老漢,得了正確路徑,沒進村子,直接繞邊路上了村郊的山坡,才在這兒見到了一處荒僻的老宅子。 竟比陳生家的還破敗一些。 “這張翼之有點奇怪,昨日午后我帶人去他縣城家里搜查一番,找出了四百多兩的贓銀,這隨便拿出十兩也夠體體面面修繕老家了,沒想到這么摳門?!?/br> 江沉白當時還把事匯報了,而柳甕那人的家也是他抄的,將近一千兩。 這還只是他們掌管阜城大半年光景,若是幾年,怕是堪比榮歸故里的三品侍郎官了。 “家里沒人,不會暴露機密,但若是沒人又修繕得好,容易招惹盜賊,藏不住東西,如今這樣正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