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別扭
生理上厭惡一個人就是如此,仿佛只要他一出現在視線之中,空氣都會立刻萎靡成腐爛的氣味。 陶桃從來不是一個肚量多少寬宏的人,地理組的胡詡若說是普信,那么眼前的顧妄就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戀狂。 更何況,光是大學編織謊言有意接近她這點,就是板上釘釘的天雷。 哪怕,他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陳淑能不能再給她平淡的生活里設置徒勞的阻礙了,永遠說得好聽,一分的事情說成十分的努力,美其名曰介紹機關單位的相親對象給她認識,實際上資料都沒點開過。 母親只關注到對方的年收入,媒人推給她什么,陳淑就來給女兒牽引月老的紅線。 陶桃心中泛起波瀾,只想知道顧妄是不是徹底回了臨城發展。 想到這點,更是惡心,通話時大談酒店見面,輕浮庸俗。 臨城中學實行錯峰放學,陸續即將有學生下課托著行李走出校門。陶桃不想和顧妄在這里拉扯,想走又被人拉住,用了力氣試圖甩開他的手,眼底染上煩悶,根本沒有心情假模假樣寒暄,“你不要動手動腳的?!?/br> “那找個地方聚聚?” 顧妄衣冠楚楚,發出的邀請惹人汗毛倒立,面對面說話都讓陶桃覺得晦氣。 男人擋在她面前,看穿她絕不是會輕易聲張的性子,陶桃忍無可忍,不愿與他拉扯,想著借假裝妥協的由頭逃回學校。 后方的來人攬過她,熟悉冷冽的氣味沖淡了她心中的忐忑。 是簡亓。 陶桃原以為他早已經走了。 簡亓將車停至路旁,翻出游戲機扔給簡之之,囑咐小孩不要亂跑,解釋他臨時有事。 簡之之懂事地點了點頭,心自然是大的,拿到心心念念的switch哪里還會管其他。 “這位是?”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問出這個問題。 簡亓此番出現有意替她解圍,安撫她的情緒。 顧妄話中多了耐人尋味,一雙桃花眼笑得虛偽,先自我介紹,說成是舊友的身份。 “這位是同事嗎?”顧妄一開口將對手置于外人的地位,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反話正說顯得親昵,“我們陶桃的人緣還是這么好?!?/br> 伸手又想揉一揉的陶桃腦袋。 陶桃避之不及,雙眼無神聚焦在別處,再在這里只怕會被學生看到了,無心再與顧妄糾纏,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示意他們直接走就好了。 暗處拉扯的手變成大大方方的交握,女人一時大腦發脹,有些不可置信,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簡老師竟然選擇與她十指相扣。 簡亓氣勢不輸,無視顧妄一通曖昧不明的暗示,沒有多做解釋,意思明顯。 兩個男人針鋒相對,誰也沒打算讓步。 這樣的場面,顧妄見多不怪,女主角換成心心念念多年的故人,許是心中仍有一絲歉疚,退后半步忽地笑出聲,“我等家里小孩放學呢?!?/br> 看到是自己的學生,陶桃將背在身后的手從簡亓手中抽了出來。 世界真小。 沉方堇自出現時目光一直落在陶桃身上,見到顧妄神色更為黯淡,識趣地走到哥哥身邊,再也不掩意圖黏黏膩膩的直視。 顧妄接過沉方堇手中的行李,早已習慣過繼弟弟一聲不吭的沉默性子。 稱呼一出,陶桃咬了咬上唇,她似乎知道為什么自己早上會在意和沉方堇對視時的眼神接觸了。 像極了高中時的顧妄。 沉方堇呈現的狀態遠比哥哥陰郁,那雙眸子更孑然,與顧妄大學時同她撒謊挽留時類似。 高中生面龐冷峻,心高氣傲。他直呼陶桃的名姓,才舍得和簡亓打招呼,出聲叫了一句簡老師好。 簡亓站位仍然傾向于陶桃身側,撐住她身后叁分之一的身位,想到簡之之還一個人在車上,沒必要再和他們耗著了。 誰都看出她無心在此,簡亓主動為她解圍,“晚上還有材料要交是嗎?” 陶桃逃離是非之地,快遞也沒心思拿了,直到進了校門放松下來喘口氣。 折返的時候和五班學生交代了家長的帶話,收拾好東西,陶桃去食堂打包了一份快餐回公寓。 她該和簡亓說聲謝謝,或者其他的什么話都可以,唯獨不想解釋顧妄到底是誰。有些別扭,陶桃摸不清簡亓會怎么想,索性一聲不吭。 女人走遠一次沒有回頭過,顧妄看著陶桃在人流中倉皇而逃又倔強的背影,驀地笑出聲,抬起手機在簡亓眼前晃了晃,“不認識一下?” “你總不會不好奇她從前是什么樣的?!?/br> ··· 說不郁悶完全是假的,陶桃有些憋悶,想找個出口,又不知道該找誰說。 蘇酥想起她的約會,晚上來找她問約會進展如何。 “沒有請成呢,榮記是他朋友的店鋪,”陶桃撥了一個語音通話回去,先抑后揚,“我下午刮彩票中獎了,第一次刮出五百塊?!?/br> 蘇酥捧場,下了結論,“看來你男朋友還挺旺你的?!?/br> 陶桃沉默片刻,組織好語言,言簡意賅說了重遇顧妄的事情,她現在的煩惱不是顧妄這個男人,而是又一個相親對象出現在她生活里的身份。 “那個下頭男還能遇到?這世界也太小了吧?!?/br> “何止是小?!弊蛱斓浇裉斓囊磺芯拖翊┰竭^山車,忽高忽低的變化令人難以消化,陶桃絮絮叨叨和蘇酥說了很多,努力說得客觀還是把自己的想法吐出了大半。 “他家里條件應該很好,或者對我家來說,可能有點太好了?” 陶桃對家境的劃定總歸是有些模糊主觀,先入為主的將差距拉到最大,簡亓從沒在她面前展現過什么優越感,同事之間,傳言莫測。 她寧愿相信謠言全部是真的,警醒自己守好本分,買的餐食扒了幾口完全沒了胃口,忿忿不平地說道,“我根本不知道我mama到底哪里弄來的和顧妄的聯系方式,又怎么把我的資料推了出去?!?/br> 陳淑總在背后替她謀劃這些無意義的事情,陶桃沒有爭辯的心力,除了祈禱事情朝著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之外,別無辦法。 “不對啊,按理來說你如果談了個條件這么好的對象,被家里知道不是兩全其美了嗎?!?/br> 蘇酥作為外人,以為可憐的陶桃只是遭遇了逼婚,遇到了合適的良人坦白地告訴家里還少了事端,何樂不為。 “不會的?!?/br> 頭頂的燈光頭暈目眩,手掩在眼前遮住光源,陶桃痛苦地閉了閉眼,哪里會這么容易。陳淑太貪心了,她只會什么都想要。 原定的相親計劃,陶桃沒有赴約,顧妄那邊再添油加醋多說幾句,和簡老師在一起這件事馬上曝露于陽光之下。 蘇酥晚上還有課,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房間重歸于安靜。 陶桃和衣上床,迷迷糊糊睡著了。 報應來得比心慌更快,睡醒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沒蓋被子將近睡了十個小時,流感纏上了她,本就體質不好,現在只能用頭昏眼花來形容。 麻繩專挑細處斷,夜間教研組組長在群里艾特了她兩次,之前出的題目出了問題,和聯考有重合考點。 陶桃擰眉,撐著身子打開電腦,編輯文檔翻找新的材料。 腦袋很暈,昨晚她就回復晚了,怕犯困也沒敢喝感冒沖劑,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強打精神繼續修改文件。 新的題目陶桃發給了趙樾過目,在群里道了不好意思,窗外早已東方吐白。 今天是個陰天,一年的最后一天,她什么都不想做。 于是又在床上躺到了下午四點。 沒有洗頭,也不逞強穿薄大衣了,陶桃套了一件長款的羽絨外套,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 剛到教學樓就遇到了今天和她一起留??醋粤暤牡姑沟?,英語組的許韻。 語數英的辦公室安排在同個樓層,陶桃在群里看到領導發的消息,晚上留校的學生集中管理在頂樓的階梯教室。 許韻回了收到,陶桃默認已讀沒有回復。 許韻和她打招呼,集中管理沒了巡樓的煩擾,缺點是教室里必須有值班老師坐班,大概今晚許老師另有安排,女人勾起一抹張揚艷麗的唇色,態度也很是真誠,提出能不能輪流坐班。 陶桃沒有意見。 “那六點半之后麻煩陶老師上樓啦?!?/br> 許韻聲線好聽,陶桃頷首應允,女人經過她身邊留下一抹香氣繞梁,應該是富含瀟灑曠達的花香,非俗物凡胎。 只是隔著口罩嚴重鼻塞,陶桃一天沒有進食,聞到濃烈氣味有些不適,只得屏住呼吸。 女人踩著高跟鞋消失在樓梯轉角,好在香氣總算散去。 今晚氣溫未達零下,是她體虛還覺得太冷,帶著口罩不夠,又去添了圍巾和毛呢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臉隱于帽檐之下,嘴里沒有滋味,外賣點了份砂鍋粥,順道取了滯留多日的快遞。 穿得太多了,難免有些笨重。 人可能有些低燒,心緒亦是很亂,將工位里里外外清掃了一遍,扔了無用了試卷紙張,摘除了那些過了時效的備忘單。 新的便簽已然撕下,陶桃不知道又該寫什么。 一年始末,凜冬已至。未來如何誰能預料呢,紙張粘手,寫下祝??鞓返脑捰钟X得格外矯情。 「希望你快樂,和自由?!?/br> 她忽然想到簡亓在那天夜里同她說過的話,此時的這個你又該指代了誰呢。陶桃心煩意亂,將紙片揉成一團,隨手丟在桌邊,抱著電腦提早上樓和許老師換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