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太超過了
北門只有登記過的教職工開車出入,只是離大路有些遠,需要繞一些路。 陶桃沒有買車,不常走那邊。 她周末沒有回家的打算,晚飯結束她應該也是直接回學校,帶上了電腦。 陶桃實在懶得晚上回來從校門口再走到教學樓爬三層樓,再噔噔下樓走回教師公寓。 只是這樣提著就不太像是要去相親的樣子。 天不助她。 遇到趙老師了。 “誒我們陶老師帶了電腦,晚上還要工作啊?!?/br> “等會兒回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呢?!?/br> 陶桃還在找簡亓的車。 趙老師一貫是熱情的,見她拎著東西發出了邀請,“你要不要坐我車?我順道送你過去?!?/br> “謝謝趙老師,我打了車啦,?!碧仗倚π[手婉拒道,旁邊的車打了一下雙閃,原來剛剛找了半天的車原來就在身側。 趙老師也注意到了。 或許應該說,是坐在駕駛位的簡亓太顯眼。 陶桃有些尷尬,看破不說破,趙老師心領神會,拍了拍她的肩。 上車,陶桃利落地系上安全帶。 手里抱著電腦包坐得不太舒服,簡老師建議可以放在后面。 陶桃收回手,像是怕不小心對方肢體接觸。 簡老師識趣,“我還以為剛剛你會坐在后排呢?!?/br> 氣氛尷尬地要爆炸,陶桃不是很會接梗,悶葫蘆在惱怒自己不會說話。 隱隱猜到簡亓應該聽到了她和趙樾的對話。 陶桃沒有把今晚當作是那種傳統意義的相親,又或許因為她聽了太多辦公室同事談論關于這位簡老師的種種。 她知道兩個人不太可能。 雖然是一個學校的同事,但是新老師工資不高。 陶桃家里根本稱不上好,父親生病常年花銷巨大,母親是銀行職員已經退休,而弟弟還在大學,家里生活還需要她每個月補助生活費維持開銷。 陳淑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提出想她給陶醉湊以后結婚的房子首付。 陶桃就是一個糟糠親戚們只有在利益相關的時候才會想起有她這么一號的人物罷了。 簡亓看待她,應該不過是一個會有工作接觸的同事吧。 陶桃不打算開門見山坦誠地向同事暴露自己的家底,和陌生人列舉如果要和她發展關系,所必須面對并且其實根本掙脫不開的。 ——無止境補貼和扶助原生家庭。 氣氛沉悶,陶桃在暗處無聊地摳起了手指。 她沒談過戀愛,大學在玩命打工和爭獎學金里度過。 父親生病手術,陳淑在每次電話里都在強調著供她去省外念書的不容易。 每次為了省出生活費放假回家都坐三十個小時硬坐火車的日子讓她背后發涼。 本科院校一般,她就要跑得比別人更久一些才能回來找到個合適的工作。 陶桃已經是雙非師范畢業生的幸存者偏差了,現在能在臨城中學當語文老師更是一件很知足的事情。 至于其他,她不是很相信真的有人能接受她的家庭和性格,多半也只會是快餐愛情落得個無疾而終的下場。 陶桃習慣性把男人往壞處想,試想如果和同事分手,壞了名聲更讓人坐立難安。 她一直都是這樣,因為沒有退路,所以拒絕認識和嘗試新的人。 陶桃很久沒和適齡男性有過除工作之外的交涉了。 實習同一批教招上來的新老師里,地理老師胡詡對她表達過好感,陶桃當時想也沒想毅然地拒絕了。 一是對那個人真的沒有興趣,二是她當時確實沒有過戀愛的想法。 想想現在還是慶幸沒有分到一個年級,也不是一個教研組的老師,不常碰面。 胡詡曾追求過她這件事,只有很小范圍的人的知道。 陶桃對自己的名聲有一種謹慎的擔憂,大概從小性格的因素里缺乏肯定,敏銳地過了頭,便更在意起別人看法。 出于新人慣有的思維定式,她低調謙卑,做事謹慎,工作兢兢業業,其實也是功利地想在年底審核里得到一個不錯的評價罷了。 反觀簡亓,小姨對他條件的描述太完美。 父母都是單位里的領導嗎,今天開的這輛車只是外觀低調,價位絕對不是普通條件的老師所能負擔得起的。 “簡老師您是一畢業就來的臨城中學嗎?” 沒有話題了,陶桃想起問他的教齡。 “我當時是A大研究生提前批進來的,也有四五年了?!?/br> “您研究生當時是保研嗎?” “對的,”簡亓開車回答得云淡風輕,“我初中的時候跳了級,17歲上的大學?!?/br> 他們的年齡差,其實沒有陶桃想得那么大。 這話無關痛癢說得輕飄飄,落在陶桃在耳朵里卻感覺好沉重。 讀的是本省最好的大學,保研提前批進臨城中學,眼前人的履歷無可挑剔。 “您真的好厲害?!?/br> 陶桃的贊許發自肺腑,工作幾年就是臨城數學競賽組拉出去宣傳一塊的活招牌。 生出的敬仰多了些,無形之中自然地把簡亓推遠。 吃飯的地點選在了本地一家很有名氣的日料店,包廂內環境風雅,安靜的氛圍適合攀談。 只是陶桃并沒有要和簡老師增進理解的意圖。 日料上菜慢,簡亓定的菜品種類豐富,份量偏多了些,就算陶桃有意克制維護形象,每道禮貌地嘗了味道,幾巡過后飽腹感也好強。 兩個人沒有聊什么很深入的話題,陶桃并沒有把這頓飯相親,相處起來定位像是虔誠發問的學生。 相親的初次見面本該是輕松坦誠彼此擇偶標準和家底的最好時機,變成了探討如何更好為人師表的討論學習。 她一轉正直接當上了班主任,初次帶班問題種種,陶桃發問認真,“您之前有帶過班嗎?” “我帶競賽的比較多,一般都是副班主任,我現在是二班的副班?!?/br> “好羨慕您?!?/br> 簡亓還要開車,沒有動過燒酒。 可這套酒具的杯盞實在精致,陶桃倒了酒一直小口地抿著喝。 包廂暖氣開得足,酒量不好,只是微醺頭腦有些發熱,或許真有些上頭了。 表達起來什么東西都好直接,簡老師給予的回答都中肯實際,生出的敬意不假,尊稱的話越說越不離嘴。 “您真的好厲害?!彼粋€班在學校里都管不過來了,他剛畢業的時候就能帶著學生參加集訓打比賽。 “男孩子多,好管一些?!?/br> “我們班就四個男的,各個都不省心,在班級里搞早戀真的很不像話?!碧仗艺f得義憤填膺,才高二,主任那里的投訴就數不過來。 帶違禁品,晚自習玩手機,課間和小女孩牽小手。 每周都有這些令人頭痛的事情要處理。 陶桃垂著桌子,整張臉被捂得很紅,用的力道是軟綿的。 白皮膚在暖光下面更為柔和了,臉分明是素凈的,模樣生得精致,氣勢不輸,發呆悶著一言不發,反倒像只隱忍受驚的兔子。 甚至連本人都不曾注意過,陶桃其實長著一張適合做老師的臉,光暈下白凈的臉富有書卷氣,又在靜處不怒自威。 無聲的微妙里,簡亓視線所及不知染上了什么變得柔和。 將外套遞給她,安慰道,“我們陶老師辛苦了?!?/br> “簡老師也很辛苦的?!碧仗腋杏X腦子有些飄,久坐太久一時站起來有些發暈。 是她體質太差,體恤話沒說完,沒站穩撐在了人家手臂上。 走出包廂該穿鞋了,不小心碰到簡老師了,距離拉近,聞到了趙老師說的香水味。 一瞬間,陶桃清醒了。 更準確說應該是被剛才冒犯對方的行為嚇到了。 簡老師該不會以為她酒品很差,剛入職一年的新教師就那么愛和不熟同事訴苦吧。 天呢,陶桃這樣想著,系鞋帶的手都有些不利索了。 “需要我幫你嗎?”說著簡亓老師就半蹲了下來。 “啊,不用了?!?/br> 陶桃呆坐在包廂的門欄上,心說鞋帶散著就散著吧。 準備就這樣起身,簡亓竟然真的好脾氣地幫她系好了。 陶桃覺得讓別人為自己做這種事情非常不妥。 看著簡老師的手在視線里為自己這雙不值多少錢但穿了兩三個冬天的鞋子彎腰,大腦飛速運轉,組織語言能力。 太超過了,該說什么道歉的話。 酒勁過了,她還是那個非常謹慎的陶老師,五班的班主任。 今天晚上聽她傾訴和她聊天的也不是什么相親對象,而只是一起搭班的同事。 并且對方很有背景,資歷優秀,她可望不可及,絕對不是隨意能高攀的。 陶桃心里不停自言自語,為自己潑下冷水,今晚的聚餐很開心,簡老師是很優秀的人,但你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