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去殺了他
內侍總管守在榻前,攙扶著虛弱的帝王靠在軟枕上,一邊伺候他喝藥,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他病中的事。 “皇后娘娘派人來探望了兩次,叮囑宮人好生照看,便沒再來了?!?/br> 穆嶼明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 “阿胭姑娘也來看過陛下?!?/br> 穆嶼明執藥碗的手一頓,聲音有幾分波動:“她也來過?” “是啊,陛下一直昏迷不醒,太醫們都無計可施,”內侍總管眉飛色舞,“阿胭姑娘來跟您說了會話,沒多久您便醒了,這可真是奇了!” 穆嶼明低頭摩挲著青花瓷碗的紋路,昏睡時似乎聽見李云嫣的聲音,正是如此,他才急不可耐地想睜眼看一看。 可醒來時,殿內空無一人。 “朕昏迷之前都做了何事?”他蹙眉,那時渾渾噩噩,現下已記不清發生了什么。 內侍總管聲情并茂地講述了一遍。 穆嶼明也借此回憶起些許。 想到在水中看見的那個身影,心頭一動,掀開錦被下了床。 剛站起身,頭便如被千萬根銀針穿刺一般,尖銳刺痛。 他踉蹌了一下,抬手扶住床柱。 “陛下!”內侍總管慌忙上前,“您沒事吧!” “朕要去偏殿?!蹦聨Z明捂著腦袋,強撐著站直身子。 “哎喲,您身子還沒好,若是想見阿胭姑娘,派人去請便是?!?/br> 穆嶼明無意中瞥見銅鏡中的自己,面容憔悴,雙頰凹陷的枯槁模樣,哪還有半分帝王威儀。 他抿唇擺手:“不必了,朕不想見她?!?/br> —— 寢殿后的花林中,阿胭獨自倚著一株海棠,無聲垂淚。 月光透過枝椏灑在她的身上,將纖瘦的身影映得愈發凄清。 “穆嶼明,你為何不死……”她喃喃自語,單薄的衣裙被夜風吹起,卻渾然不覺寒意,任由冷風侵襲。 一件玄色外袍輕輕落在肩上,帶著溫暖的體溫。 阿胭回首,見是肆玖站在身后,清俊的面容隱含幾分關切,低聲道:“夜露深寒,小心著涼?!?/br> 陸英并非日日都來尋她,他不在的時候便讓肆玖、三壹等人守著她,今日便輪到了肆玖。 “多謝?!彼ь^,月光下那張臉美得驚心動魄,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肆玖猶豫片刻,終是開口:“阿胭姑娘,你為何難過?” “其實我不叫阿胭,我姓李,名云嫣?!彼嗳灰恍?。 肆玖略帶驚愕:“李家二小姐?” “沒錯,李府上下滿門慘死,唯獨我僥幸逃脫,流落至江州,委身青樓。幸得云驍相救,我與他情投意合,結為夫妻?!?/br> 阿胭頓了頓,聲音哽咽,“本以為可以就此平穩一生,可沒想到,偏偏穆嶼明來了江州?!?/br> 她看向肆玖,淚眼朦朧:“你應該知曉他對我都做了什么?!?/br> 想起江州那日,他聽從穆嶼明的命令在云驍面前當眾凌辱阿胭的情景,肆玖低頭,愧疚得無地自容。 “我真想殺了他!”她哭得梨花帶雨,“他為何如此命大,幾次三番都死不了!” 肆玖想給她拭淚,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覺得自己不配碰她,只能木訥地立在原地,心如刀絞。 阿胭擦去淚水問道:“肆玖,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姑娘請說?!彼辆恋吐晳?。 “給我一把匕首?!卑㈦僦币曀难劬?,“我要去殺了穆嶼明?!?/br> 他心頭一震:“不可!” “為什么不可?”阿胭聲音哽咽,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家人皆是被他所害,好不容易遇到云驍,本以為能夠過平靜的日子,他又毀了我的一切!” 她捂著臉,清瘦的肩膀不住顫抖:“他那樣羞辱我……若是不殺了他,我這一生都不會好過……” 看她這般模樣,肆玖肝腸寸斷,恨自己不善言辭,只能干巴巴地說:“你這樣會送命的?!?/br> 阿胭抬眸,淚痕未干的臉上帶著決絕:“只要能報仇,即便是死我也不在乎?!?/br> 肆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眸中暗潮涌動。 良久,他沉聲道:“阿胭姑娘,你不要去。你想報仇,我幫你?!?/br> 阿胭不解:“你這話是何意?” “我的身份接近陛下很容易,”他垂眸道,“我可以去刺殺他?!?/br> “不行!”阿胭當即拒絕,“這是我的事,不能拖你下水?!?/br> 肆玖淺笑:“沒有阿胭姑娘,我與行尸走rou無異,若能替你分憂,我死而無憾?!?/br> 他不再多言,俯身抱起阿胭,穿過月色籠罩的游廊,將她送回臥房。 臨走前,他鼓起平生勇氣,在她額角落下一個輕吻。 房門閉合。 月光照亮阿胭的側顏,方才緊張擔憂的神情消失不見,眼底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