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凝視勞改犯，勞改犯也在凝視他。

    一個勞改犯對著他揮起大叫：“??？是老回回大哥！您也被抓到勞改營來了嗎？”

    老回回不想打擊他，就沒說自己主動來，并沒有入勞改營了，善意的隱瞞了一下，默認了對方說的話。

    那勞改犯一臉興奮地道：“老回回大哥來了也好，您是個好人，不該再在外面流浪了，來這里挺好，咱們來了這里之后，真是后悔來晚了?！?/br>
    老回回好奇地問道：“勞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被人抓起來逼著干活嗎？”

    那勞改犯：“嗨！你別這樣想，你換個想法嘛。咱們以前做流寇，不也是被逼的？不但要被逼，還要被官兵追殺，每天腳不停的到處跑，連個家都沒有，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來了這里之后，天天不用為吃喝發愁，有固定的居所，也沒有生命危險了?！?/br>
    老回回不對比還好，一對比，還真是！

    第1022章 當初若是跟著您混

    那勞改犯又道：“而且咱們還很有盼頭呢，再過半年，我就能刑滿出獄了，到時候我干活就還有工錢可拿啦，聽說我這種水平很差的人，一個月也能拿到一兩到二兩銀子的工錢呢?！?/br>
    老回回：“原來，這就是勞動者的收獲么？還不錯?！?/br>
    勞改犯嘿嘿笑：“這只是窮地方的收入，聽說坐上大火車，去洛陽那大城市干活，工錢會更高。如果肯冒點險，坐上大船，到江南那邊，去咱們的港口或者是造船廠里工作，工錢還能更高呢。只是……要跑這么遠，我心里有點沒底兒……”

    老回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們以前是什么？流寇??！滿天下跑，怕過誰來？你現在反倒怕跑遠了？”

    勞改犯：“我現在真是厭倦了到處跑了，能在一個地方安穩下來，真是比什么都強。但是高工錢又很誘惑人，哎呀，現在天天糾結呢，還有半年就要出獄了，我該去哪里呢？在這半年時間里必須考慮好?！?/br>
    “想安穩，又怕只是窮安穩。想出去闖，又怕自己能力不夠。但是闖成功的話，就能賺不少錢，回來修個好點的房子，娶個漂亮媳婦兒……哎呀……好難決斷啊?！?/br>
    老回回看出來了，這個人是真的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在積極地規劃自己的人生了。

    就憑這一點，他就比自己那三千手下要強了。

    那三千手下渾渾噩噩，天天只知道跟著自己到處亂跑，能找到一口吃的就謝天謝地。何曾有過閑情逸志考慮今后的人生該如何安排？

    我對不起他們！

    老回回心中愧疚。

    就在這時候，勞改犯伸手指了指遠處山坡，那里有一個手拿火銃的士兵，正在放哨。

    勞改犯低聲道：“看見那貨了嗎？”

    老回回：“看見了，怎么？那人哪里不對？”

    勞改犯低聲道：“那家伙是瓦罐子的手下?！?/br>
    老回回：“哦，他現在也是勞改犯？”

    勞改犯搖了搖頭：“不不不，他不是，你看他手上拿著火銃，他因為表現好，一年前就刑滿釋放了。之后加入了這里的軍隊，成了一名士兵，現在他加入了天柱山的駐營，拿軍餉啦?！?/br>
    老回回：“哦！這里還發軍餉？”

    他想起了昨天那個運輸隊長說的，他們可以選擇勞動者，或者當軍人，看來，眼前這個就是成為這里的軍人了。

    勞改犯點了點頭：“是的，發軍餉，而且軍餉好高，一個月各種亂七八遭的東西加起來，起碼五兩銀子以上，比普通工人高了近一倍?！?/br>
    老回回：“咦？這么厲害？”

    勞改犯：“很厲害！發得真的多，我們都眼紅，但是大伙兒都是流寇過來的，都知道打仗是多可怕。這筆錢不好賺啊。所以，半年后我獲得自由，也不想去當軍人。那錢我怕有命賺，沒命花?！?/br>
    老回回點了點頭：“嗯?！?/br>
    遠處響起了一聲口哨聲，有人大叫：“來幾個人，把這塊石頭搬一搬?！?/br>
    勞改犯“啊”了一聲道：“老回回大哥，我隊里有活了，我不能聊了，回頭再聊?！?/br>
    他轉身向著口哨聲響起的地方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叫：“隊長，我來搬，我來搬?！?/br>
    隊長笑道：“你小子又來掙表現了，還有半年就出獄，你居然都等不及，還想掙表現再出去早點嗎？”

    勞改犯笑道：“能早出去一天也是好的，隊長，這個月底的評選，你可得把我評為‘先進勞改犯’啊，我這么拼，你也看到的吧？”

    隊長笑：“行行行，你再加把油，鐵定能評上。當了先進勞改犯，最起碼減刑三個月，甚至有可能半年全減了，你就能出去了?！?/br>
    勞改犯大喜：“好咧，看我的?！?/br>
    老回回目送他的背影搬著一塊大石頭離開，又轉頭看向了那個手拿火銃，已經刑滿出獄并且加入了高家村民團的哨兵，輕嘆了一口氣，向著哨兵走了過去。

    那哨兵感覺到有人走近，定睛一看，認出來是老回回，趕緊行了一個軍禮：“啊，是老回回大哥。許久不見，當年在商南縣一役，最后一次見到老回回大哥呢?！?/br>
    老回回從頭到腳瞅了他一圈，感覺這個人確實比剛才那個勞改犯混得要好些，身上的衣服質地明顯高了一檔，精氣神也更好，這就是刑放釋放，改邪歸正之后，活得更有自信了吧。

    老回回：“你現在混得不錯啊，現在挺有人樣的?！?/br>
    哨兵笑：“現在確實過得很不錯的?！?/br>
    他話風一轉：“老回回大哥，當初我還在流寇里混時，還不懂事，總覺得您手里捏著幾千鐵騎，卻沒用在正道上，一直不理解您。直到我來到這里，學了東西，我才知道，在所有流寇中，您是最好的一位?！?/br>
    老回回露出一臉古怪表情：“哪好了？”

    哨兵道：“你麾下的部隊是最有軍紀的，您也不搶劫老百姓，只是攻打官兵的城池。而且你也是最擅長用兵的，各種計謀說來就來，不論是正面戰力還是謀略，在流寇軍中都是一流?！?/br>
    說到這里，哨兵就越來越敬佩了：“當年我要是跟著您混的該多好，可惜我跟了瓦罐子……”

    老回回搖了搖頭：“跟了瓦罐子也不錯啊，你早早的被抓到這里來，現在都勞改出獄，重新做人了，你走上正軌的速度，可比我手下那些人快得多了?！?/br>
    哨兵有點小尷尬：“這個嘛……塞翁失馬，運氣而已，若是運氣差一點，就在商南縣一役里被火銃打死，見閻王去了。從道理上來說，還是跟著您行得更正，走得更直，現在腰板也能挺得起來一些?！?/br>
    他輕嘆道：“前幾天我得到消息，說老回回大哥要來了，而且不是以勞改犯的身份來，而是以客軍的身份來，我真是羨慕得眼紅啊。如果當初沒有行差踏錯，跟著您，我就可以堂堂正正走進天柱山?？上У氖菦]有如果，我是被人抓來的，這差別可大了?！?/br>
    老回回：“……”

    哨兵有點小激動：“老回回大哥，您干脆率領舊部，全部加入咱們的民團吧，我想申請調到您的部下，今后還是跟著您混?！?/br>
    第1023章 紈绔中年

    老回回壓低聲道：“我還未知道，你們這是個什么勢力呢，豈敢輕易加入？你們這是朝廷？是另一股流寇？還是某個親王在謀反？”

    哨兵：“嚇？瞧您想到什么地方去了?！?/br>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刺銹的天尊像：“咱們是道玄天尊的子民，團結在天尊保佑之下，普渡世人?！?/br>
    老回回：“……”

    這他喵的，不就是邪教嗎？

    老回回整個人都懵了。

    搞了半天，是個邪教？

    哨兵：“看您表情，肯定是想歪了。在這天柱山里，還不能完全看到天尊的好。不如，您明天早上去一趟西安吧。這里離西安也不遠，直線距離也就三百里路。坐車過去，大半天就到了?！?/br>
    老回回：“坐車？”

    哨兵：“每天傍晚，都會有‘長途太陽車’從西安過來，在這邊的車站停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日出時出發返回西安，您可以搭上那班車，去西安看看?！?/br>
    老回回皺起了眉頭：“還有這種東西？”

    哨兵：“你明天早上一看就知，對了，你最好是化妝化妝，不然，就您這張臉，這打扮，太容易被認出來了。西安那地方，還不全是自己人呢?！?/br>
    第二天早上，老回回天還沒亮就起了床，將自己化妝成漢人的樣子，來到了羅家莊口，這里還真有一輛造型奇怪的車正在等客呢。

    車上已經坐了幾個乘客，不多，連一半的車廂都沒占到，老回回低調地坐在了最后面。

    只聽到前面幾個乘客還在聊著天：“張哥，你去哪兒??？”

    “我去山陽縣城，給我婆娘買點東西。你呢？你又去哪？”

    “我去藍田縣，見個親戚?！?/br>
    “哈哈哈，我說呢?！?/br>
    老回回聽出來了，這車一路上要經過的地方還真不少。

    沒多久，日出了，長途太陽車開始出發。

    首先從天竺山來到了山陽縣城，在這里下了幾個人，但是更多的人上了車，接著車子一路向前跑，路上不停的有人上車，下車，足足跑了大半天時間，才終于來到了西安城外。

    此時已經是下午，老回回抬頭一看眼前的西安城，第一眼就被城中立起來的一座巨大的，金色的天尊巨像給吸引了眼珠。

    好大，它比城中最高的建筑物還高了起碼一倍，巍峨的城墻也完全擋不住它的威嚴，金光閃閃的巨像，仿佛在俯視著整個西安城。

    老回回：“厲害了！這里的官府居然允許城中建起來這么大一個雕像?！?/br>
    他抬步向西安城里走，南城門口的“關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大量的商販在這里販賣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商品，關廂里車水馬龍，人流若織，一片繁華的景象。

    這與老回回記憶中那個頹廢的古都，有著天壤之別。

    很明顯，這里的人生活得更加幸?？鞓?，比他在天柱山看到的勞改犯更自信，更開心。

    剛走進城不遠，他就看到了一輛金色的大鐵車，車頭還聳著一只五爪金龍，從旁邊的街道里駛了出來。

    它駛得并不快，很明顯地避讓著街上的行人。與老回回記憶中有錢人的車馬在街上橫行無忌，亂沖亂撞的樣子完全不同。

    老回回聽到旁邊兩個行人正在笑：“喲，世子殿下的褲里難來了，這車是真的好看，我也好想有一輛?！?/br>
    “別傻了，這車貴得要死，世子殿下造出這么一輛來也是砸鍋賣鐵的。咱們普通人哪買得起？”

    老回回好奇地問道：“兩位兄弟，這是秦王府的車？”

    那兩人點頭：“是的，秦王世子朱存機在開車呢，你看，車上正在傻笑的那個紈绔中年，就是秦世子?！?/br>
    老回回道：“皇親國戚不都是很壞的嗎？在街上駕著馬車亂沖，撞死人活該。這秦王府的金色大鐵車，怎么開得慢吞吞的，還會讓人？紈绔中年看起來也不太壞的樣子，只是有點傻?！?/br>
    兩個行人都笑：“這是什么地方？天尊解放區??！誰敢在這里亂沖亂撞？別說秦世子了，就算是皇帝老兒在這里，若是亂沖亂撞害死行人，也得給他安一個‘交通肇事罪’，把他抓起來勞改?！?/br>
    老回回：“?。?！”

    這他喵的就很離譜。

    兩個行人道：“不過嘛，故意跑去撞車想訛錢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天尊是很講道理的神仙，理在誰那邊，他就幫誰?！?/br>
    老回回指了指金色巨像：“那就是天尊？”

    兩個行人：“是的！”

    老回回：“它是天上神仙吧？會管咱們凡人間的事兒？”

    他這句話，其實問得很委婉了，本想說：他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