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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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然,蠱術分‘生、治、絕、死’四大種,你是獵蠱人,自然知道?!痹嘛灻蛑齑?,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你用了死蠱,觸犯蠱族的禁忌,我殺你,又多了一個理由?!?/br> “曉樓南月映無華,呵呵……我最討厭這種虛偽的友情,”崔書生厭惡地脧著月餅,“你的朋友,不救了?” “殺你們的,不一定是我?!痹嘛炆钗丝跉?,環顧四周,“南瓜,我一直在想,你打開墓門,重逢會是什么狀態。在那個時間里,我很懷念這個世界,還有你這個朋友。剩下的,交給你了?!?/br> 我不知道月餅要做什么,感官只能聽到他說的這句話,卻無法進行思維判斷。 我已經沒有感覺了,不痛,不癢,很疲倦,想睡覺。 或許,我就要死了。 “死蠱入血,本無可救,唯有生人以身破蠱?!碧瞻踩惠p嘆一聲搖了搖頭,“你的命,比他的命,值錢。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還有別的方法,起碼能保證南老師不死?!?/br> “我,月無華,從不受威脅?!痹嘛灀P揚眉毛,笑了,“他的命,比我重要?!?/br> 隨即,他抬起我的手腕,對著傷口,使勁吸了一口,吐出青灰色漿糊狀的蠱血。 我很想阻止他,卻只能僵硬地,憤怒地,任由月餅一口口吸著蠱血 “月無華,滾蛋!小爺不需要你救!”我很想罵出口。 月餅的臉色,逐漸鐵青,動作越來越遲緩…… “叔叔,月無華不能死?!贝迺行┗艔?。 “那本唐詩宋詞,是南曉樓寫的,你說到底誰不能死?”陶安然很用力地鼓著掌,“這個場面,真感人啊?!?/br> 突然,我的手指,能動了,刺痛感,很強烈,全身,很熱。 “噗通”,月餅摔倒在地,嘴角依然揚著笑容,皮膚泛起久凍后的青紫色。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你死不了,交給我吧?!?/br> 我向著陶氏叔侄,邁出第一步,解凍的神經所帶來的劇痛,如同引燃的火線,燃爆了全身的怒火! “只會用軍刀、銀針、看格局、寫書的南老師,不如答應我的條件,月無華或許還有救?!碧瞻踩淮蛄藗€哈欠,活動著肩膀,“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br> “我和月餅,性格完全不同?!蔽矣痔こ鲆徊?,摸出軍刀,“他活得像個神,我活得像個人?!?/br> “所以,還是做正常人該做的事吧?!贝迺爸S地笑著,“按照我們說的做,對大家都好?!?/br> “神都不會妥協的事,人怎么可能屈從!”我怒吼一聲,斜前方躍出三步,揚手甩出軍刀! “噗”! 軍刀刺中圍繞兩人的霧氣,像是用手指捅著氣球,霧氣凹進一塊。如此持續了兩三秒,“?!钡囊宦?,軍刀刺破穿透,急掠而過,插進兩人身后那棵老桃樹。 “南老師果然就這么點本事,接下來是不是該尋找‘八門’中的生門,占據有利位置,然后近身交戰,用銀針刺入某個xue道?”崔書生雙手比劃著書本形狀,“你寫的書,我都看過,太了解你們了。否則,也不會這么簡單?!?/br> 第16章 人面桃花(十六) “軍刀的準星總是掌握不好,”我攤開雙手撇撇嘴,“我有件事始終想不通?!?/br> “指望一把軍刀扭轉局面?”崔書生點著自己腦袋,“你們作家的腦子,太不切實際了。不如我們談談條件,皆大歡喜?” “哼!什么問題?”陶安然眉毛不自覺地上挑幾下,“月無華還有救,你再考慮考慮?!?/br> 我意識到陶氏叔侄并沒有把我們殺死的意思,反倒是一直強調某種條件,他們想利用我們做某些事。 或許和那本神秘的唐詩宋詞有關,或許是為了再次進入另一座可以跨越時間的某個地方。但是,我知道的估計比他們還少,又能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呢? 有一瞬間,我有些動搖,只要能救月餅,什么樣的條件都可以接受。 可是,月餅會接受么?按照他這么驕傲的性格,顯然不會,否則也不會豁了命救我,早就答應了。 我壓下接受某種條件的念頭,試圖從心理上尋找兩人的薄弱點:“陶安然作為獵蠱人,進入中原追殺蠱族叛逃者,很明顯是孤身一人,怎么會平白無故冒出個侄子?” 從兩人交流的狀態,我發現陶安然對崔書生有很多不滿,甚至有殺意;崔書生對小清的情誼極深,對于陶安然滅了陶氏一族,尤其是取了小清性命這件事,心中必有芥蒂。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像冬天捅破窗戶紙,瞬間就能將溫暖的房屋變成冰窟。 從這兩點入手做文章,有可能會擊破叔侄彼此并不牢固的同盟,以此為我爭取時間。 一段能真正扭轉局勢的時間! “他是我結義兄弟的孩子,也就是當年拿了遣散費,假意離開的其中一人?!?/br> 我注意到陶安然眼睛向左瞥了一眼。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人在撒謊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向左看。我閃回了陶華講述的傳說中幾個細節,有了個模糊的概念:“崔眼鏡,你爹娘是不是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崔書生閃過一絲懷疑的神色,很快地轉頭瞄著陶安然,又恢復如常。 借著月色,我看到他的脖子,有一道深紅色的傷疤。 “小清當年用簪子劃穿你的脖子,與你殉情老桃樹下,你明明已經死了,怎么又活過來了?”我心里默算著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分鐘,言語里卻步步緊逼。 “叔叔視我如……如己出,用蠱術救了……”崔書生磕磕巴巴,似乎意識到自己從未想到的問題,眼神更加錯亂,額頭涌出一片黃豆大的汗珠。 “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用蠱術復生?”我故意提高嗓音,狠狠盯著崔書生,“如果可以死而復生,何必費那么大的勁兒尋找跨越時間的地方呢?” “我……我……叔叔……”崔書生像是被狠狠擊了一拳,桀驁的神色早被慌亂替代。 “住嘴!”陶安然滿臉肥嘟嘟的胖rou抖得厲害,“別聽他胡說?!?/br> “只有一種可能,”我嘆了口氣,做出一副很同情的神色,“你現在還是個死人?!?/br> “你……你……你說什么?”崔書生脖子上的那條傷疤紅得發紫,顯然情緒已經激動到無法控制。 “南曉樓,老夫給了你和月無華一個機會,只要答應條件,你們都不會死,活得比現在還要好?!碧瞻踩晦抢哪[眼皮抬起,閃過一絲殺機,“敬酒不吃吃罰酒,也怪不得老夫了?!?/br> 我默算著又過去了兩分鐘,心說快了!再堅持堅持! “有一戶人家,剛生了大胖小子,卻被精通蠱術的獵蠱人殺死,奪走了孩子,從小灌輸……咳咳……也就是洗腦,桃花峪陶家莊的血海深仇?!蔽野抵薪鋫涮瞻踩坏耐蝗怀鍪?,加快了語速,“陶三和陶安然主仆各懷鬼胎,自然暗中戒備。哪怕陶三殺死了假的陶安然,也必然會在桃花峪設置某種蠱術防范吧?估計這就是外人得不到陶族的許可,進不去陶家莊的原因?!?/br> “下面問題來了。這個孩子長大成人,怎么可以自由出入陶家莊呢?除非他本來就是陶家莊后裔。我對蠱術不是很了解,記得月餅跟我講過,蠱族懷喜,會用某種蠱融入腹中胎兒血脈,不受蠱族設蠱的防范。哦……我知道了,陶三也正是因為桃花峪某戶蠱族被殺,失了孩子,意識到陶安然可能沒死,才會更加防范。你入贅陶家莊時,還記得他們的反應么?” “陶安然正是利用你的血脈,進入陶家莊,滅了陶族,也就是你的家族。小清和你殉情,你本已死了。但是,你知道湘西趕尸么?你知道魘族控尸么?這些年,我見過太多已經死了的人,被別人用某種秘術cao控,以為自己是個活人?!?/br> “這么做的原因?進入能跨越時間的地方,留著一個看似活人的人,一旦出現意外,可以借體換命。其實,你不但是陶安然的復仇工具,還是他防備出現意外的生命載體?!?/br> “不要聽他挑撥,”陶安然右手中指輕彈,一縷很微弱的灰線沖破罩著兩人的霧氣,直奔我的面門。 我側身躲過,卻覺得左腿有被蚊蟲叮咬的痛癢,心里一沉——媽的,還是中了蠱。 幾乎就是同時,左腿突然就沒了知覺。我把全身重量壓在右腿,裝作若無其事。 陶安然有些訝異,又是幾縷灰線射出,分別擊中我的胸口,右手,腹部。 “我不懂蠱術,可是‘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走路’么?認識月餅這么多年,怎么防備蠱術還是會的?!蔽业恼Z氣雖然輕描淡寫,但是沒有知覺的部位越來越多,更何況心頭著急,倉促間已經忘記了計算時間。 那是關鍵! “呵呵,看你能強撐多久?!碧瞻踩桓緵]有理睬呆若木雞的崔書生,“蠱術不外傳。僵蠱豈是說防備就能防備的?” “你……你胡說……我怎么可能是陶家莊的后人,我怎么可能是個死人?”崔書生愣怔怔喘著粗氣,摸著自己的心臟,“死人的心臟是不會跳的!” 那種僵硬無知覺的狀態,漸漸遍布全身,我眼看就要撐不住。就在這時,隔著陶氏叔侄,我看到那棵老桃樹,長舒一口氣…… 終于,等到了! “你的心臟,在跳么?”我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勉力抬起頭,擠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崔書生摁在左胸的手,就像被強力膠水牢牢粘住,再沒落下。赤紅的臉色轉為灰白,不可置信地轉向陶安然:“叔叔,我的心,不跳?!?/br> “抬起你的右手,是不是有灰青色的尸斑?”我用力咬破舌尖,用劇痛保持清醒,“可惜,你自己看不到,你的臉上、脖子上,都是尸斑。如果解開衣服,還會有意外收獲哦?!?/br> 崔書生抬起右手,死死瞪著手背大片皮癬狀的斑點,嘴唇哆嗦著,拿起手機對著自己的臉,眼看著尸斑從皮膚里慢慢滲出,遍布了整張臉。 慘白的月光映著他毫無生氣,仿佛死了許久的青灰色,不斷扭曲的臉龐,就像中元節從地府爬出的惡鬼。 “你給他下了蠱?”陶安然意識到不對,伸手搭向崔書生脈搏。 “你剛說過,蠱術不外傳,我怎么可能會蠱術?”我吐了口血沫,“陶家莊在這里滅族,怨氣陰氣聚而不散?;钊藭纳秀?,神志不清。死人,會受到氣的影響,現出本體。陶安然,你只懂蠱術,卻不懂堪輿兩氣?!?/br> 崔書生凄厲地哀嚎一聲,把手機遠遠摔出,揮手擋住陶安然探脈的手,不斷重復著:“我是死人……我是死人……哈哈哈哈哈……我是死人……” 他快瘋了! “清懷,不要相信他的鬼話,我一定……”陶安然散掉圍繞全身的霧氣,居然透露出本不該出現的神色。 就像是…… 他的名字叫崔清懷?或許是…… 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有些不忍,卻不得不繼續著:“你不但是個死人,你還是個被他殺了父母,培育成滅族工具,又成了他延續生命的活死人!真是可悲?!?/br> “你閉嘴!你給他下了什么術?”陶安然控制不住狀若瘋癲的崔書生,“南曉樓……南老師,只要你能救他,我就救好月無華。自此兩不相犯,絕對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我向你承諾!”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我沒有想到。 陶安然,“噗通”,跪,下,了! 一個男人,會因為什么,做出承諾,放棄尊嚴,放棄野心,雙膝跪地? 那一刻,我猶豫了,真得猶豫了! 我相信,陶安然,這次沒有騙我。 可是,我狠著心,吼了一句:“陶安然,你給陶華下意蠱,想過她的父母么?崔清懷!你回頭看,小清受你尸氣吸引,來了!” “??!”崔清懷觸電般跳起,眼白浮現著蜘蛛網般的血絲,驚恐地回頭看去。 老桃樹下,站著,一個,白衣女子。 烏黑的長發籠著初春的月光,如同錦緞光滑。嫩白的臉像精美的瓷器,吹彈可破。黛眉間輕山淺水一抹千年哀思,一點朱唇嘟起數不盡的悲情。 春風拂過,長發絲絲覆蓋俏臉,衣裙隨風漫飛。 “崔郎,你終于,來了?!彼穆曇艉芎寐?,如黃鶯啼鳴,如空谷琴聲。 只是,很冰冷,很冰冷,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小……小清……”崔書生癡癡地、癡癡地,望著千年前,生離死別的戀人。 眼神,柔軟溫煦,濃如春夜月色;目光,劃破千年,只為此間一瞬。 “清懷!這是術!不要相信!”陶安然跪著爬了幾步,剎那間老了幾十歲,眼角突然長出細密的皺紋。 “崔郎,為我報仇,好么?”小清笑著,梨渦淺淺,哀怨深深。 “難道,我要相信你么!”崔清懷餓狼般撲向陶安然,張嘴咬向他的喉嚨,一篷鮮血濺起半尺多高,“咯吱咯吱”的碎骨聲含混著血沫“咕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