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thHeart: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疏冷
沉一念從柔軟的床榻間醒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 窗外細密的雨聲敲打著玻璃,微涼的寒意滲進房間,她知道又下起雨了。 恍惚間,她還留在夢里。 夢見了許久不曾出現的母親。 被時光塵封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 悶熱的夏日里,小鎮破舊街道上,mama的面館藏在一條小巷。 斑駁的二手桌椅上,電扇吱呀轉動著也驅不散燥熱。 豬rou臊子的香氣混著工人汗水的咸腥,在沒有空調的店面里打著轉。 小小的她穿著寬大的T恤,剪著西瓜皮頭,有氣無力地扇著風,細密的汗珠沁在皮膚上。 桌上攤著幼兒園的作業,她的思緒卻總是飄遠。 她臉頰常常是濕漉漉的。 那是因為mama洗完菜后,會穿著滴水的圍裙來摸她的臉。有時試她額頭的溫度,有時出于疼愛地捏捏臉蛋,有時只是想確認女兒還在身邊。 這間狹小簡陋的面館,是她和mama的人間天堂。 可總有些醉醺醺的客人,借著夸她可愛的名義摸她的頭。 小小的她已經懵懂地明白,這些男人的目光總是不懷好意地黏在mama身上,年幼的她也成了他們“憐愛”的對象,光明正大地伸手觸碰。 她盯著一旁生銹的剪刀,紅色的塑料握柄在昏黃的燈管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那一刻,她幼小的心里第一次涌現出血腥的念頭——想把那張布滿酒糟的臉捅個對穿。 不過有一次,她真的做了。 把個大叔送進了警局。 那是mama店里一直合作的面師傅,一個老字號的第二代傳人。 不似mama那般勤懇。 那大叔只因家族傳承,才勉強做著那份營生。 mama生得嬌小漂亮,一張娃娃臉,獨自經營著面館。 便宜實惠的飯菜,充足的油水,年輕漂亮的女老板,這三樣足以吸引過往的男工們下班后光顧。 雖說mama謊稱自己丈夫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卻阻擋不住那些懷著齷齪心思的男人們蠢蠢欲動。 而這個大叔,不僅總愛占mama便宜,還把魔爪伸向了年幼的沉一念。每次看見她,都要張開那滿口黃牙的嘴,噴著濃重的煙臭味叫她“meimei”。 那聲音膩得令她作嘔。 某天,幼兒園放學的午后,那大叔照例拿著一大包剛煮好的面來補貨。 冰箱在后廚,mama被前頭熙攘的客人絆住,忙得腳不沾地。 因為合作已久,有了些信任,請大叔自行去后頭冰箱放貨。 大叔進去了。 mama讓沉一念乖乖坐在前面寫功課。 沉一念看著桌上生銹的剪刀,瞥了眼mama忙碌的背,眉眼間浮現出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疏冷。 她突然勾起嘴角,稚嫩的臉龐浮現出一抹陰郁的笑意。 女孩輕巧地跳下高高的椅子,輕飄飄說了句去廁所,就拉開門溜進后廚。 身形臃腫的中年人正在冰箱那里鬼祟張望,像在滿足某種變態的癖好,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冰箱,卻看得出神。 聽見動靜,大叔嚇了一跳,轉頭望向門口。 映入眼簾的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門被刻意留了條縫,外頭的喧囂若隱若現。 大叔見是沉一念,頓時松了口氣,假惺惺地說:“meimei啊,你功課寫完了?” 沉一念沒有回答。 大叔也不以為意,反正這孩子向來寡言少語,像悶包子。 就在他起身欲走時,那小小的身影突然飛撲過來,嗓音甜膩地喚道:“叔叔?!?/br> 再后來呢? 午飯時分的面館,后廚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哭叫。 mama被這聲音嚇得心頭一跳,顧不得關火,丟下還在煮的面,沖向后廚。 拉開門的瞬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進她懷里,死死抱住她的圍裙,撕心裂肺地喊著:“mama——??!” “mama,好痛!念念好痛,嗚嗚嗚嗚mama!” mama立刻蹲下身,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刺目的鮮紅。她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血色瞬間褪去:“怎么會這樣!你怎么了!” 只見女兒衣衫不整,嘴唇下巴都濺上了血跡。 mama臉色驟變,怒火在眼底燃燒。她一邊用衛生紙死死按住女兒的傷口,一邊抄起一旁的菜刀,眼里迸射出駭人的殺意,舉刀就要沖進去。 送面的大叔正用抹布捂著血淋淋的手掌。 警察趕到。 沉一念在醫院抽噎著作證:“嗚嗚......警察叔叔,那個叔叔說只要我聽話,就給我很多錢,讓我去學鋼琴......念念信了他......” 警員神情凝重地記錄著。 “誰知他一靠近,就要脫我衣服......mama說過,不能讓人隨便碰我、脫我衣服。我就拿旁邊的剪刀反抗,他流血了,然后......然后他搶過剪刀,刺、刺傷了念念!嗚嗚......” 面館大叔喊冤,說這是一派胡言。 可誰會相信他? 所有人都會選擇相信那個眼淚汪汪的小女孩。 大叔被判一年半,不得緩刑。 沉一念覺得這刑期太輕,但也足夠讓他人生毀去大半。 她唇角微揚。 至少她有一年半的時間不用見到這張令人作嘔的臉。 挺好。 醫院病房里,mama小心翼翼地喂她幼兒園園長送來的慰問櫻桃。 鮮紅的汁水染上下巴的紗布,像一朵妖冶的花。 沉一念瞇起眼睛,眸中閃過一絲饜足。 自己下巴那道刀痕,是她親手劃下的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