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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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精神飽滿的鄭曲尺走出營房,卻發現周圍比之以往要安靜些,石工匠仍在壘砌石頭,碎石工在敲打巖石,這一看卻發現唯有防御工事停止了。 她問路過的石匠:“為什么木匠都不開工?” “聽說望樓又垮一次了,他們都不敢開工了?!?/br> 鄭曲尺了然,她越過校場,只見一個簡易的矮棚下面,這次縣里評上工級的木匠,全都匯聚在一起犯愁。 只剩下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她本以為大樹底下好乘涼,可現在顯然是再躺平,就等著宇文晟這個活閻羅拿他們一塊祭天吧。 “把圖紙拿來我看看吧?!?/br> 第12章 瞧不起誰 接連失敗之后,雷工也不再指望單扁了,他召集了全體木匠,打算集眾智,聚群力成良策。 工程嚴峻,事態更嚴峻。 然而,??h處于鄴國邊陲之地,被急征到這里的都是一些鄉村木匠,最高級別就只有兩個“工”,誰又能比誰更出類拔萃。 一個個傻頭愣目的樣子,雷工手上的圖紙都快被揉破了,也沒見誰能吭哧出一聲有用的意見來。 “把圖紙拿來我看看吧?!?/br> 這時,棚外傳來一道壓沉了仍清越的聲音。 他們刷地一下轉過頭。 就瞧見了鄭曲尺,大體輪廓一掠。 她依舊還是又黑又矮,灰白布衣穿在她身上,總要長出那么一截,因此袖子跟褲腿都挽了幾圈,露出細瘦的手腕跟腳踝。 她的發型也跟工匠不一樣,那亂糟糟的自然卷被她梳成一個丸子扎在頭頂,蓬松飽滿,底下一張偏圓的小臉,一雙眼睛也圓溜溜,清亮有神。 或許是多了幾分印象加成,她乍一看好像沒當初來營寨時那么邋遢了。 青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鄭曲尺嘆氣:“如果一直坍塌,若不是地基的問題,那就是在設計上出了問題,我得仔細看看樣式雷圖?!?/br> 現代叫設計圖紙,但鄴國喊樣式雷圖。 地基?設計? 一大半木匠沒聽懂這個詞,只是看她言之鑿鑿,侃侃而談,說得好像有那么幾分道理。 雷工嚴厲地盯著她:“你看得懂這樣式雷圖?” 鄭曲尺隨便找了個借口:“我桑氏也算工匠戶籍世襲,祖上三代都是木匠,我自然看得懂一些?!?/br> 聽她這么一說,雷工跟青工對視一眼,將信將疑地將圖紙給了她。 在場的人都傳閱過這份圖紙,因此給她看一看也不代表著什么。 鄭曲尺也猜到他們肯定不信任她,現在只不過是走投無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 她接過,一眼看過去,只覺得花里胡哨,擺弄技藝。 一個望樓設計得這么華麗,但實用不足的地方卻很多,從結構上來看上重下輕,她蹲在地上,隨手撿了塊石頭開始計算。 “預埋體積與深度……竣工用料,水平投影總面積……” 她在嘀咕什么,聽起來好像就挺厲害的樣子。 鄭曲尺在聚精會神計算公式時,卻不知道越來越多人受到吸引,圍攏過來。 他們好奇、驚奇又安靜地等待著,或許是這濃厚的學術氛圍讓他們心生敬畏,全都不自覺肅立。 一番計算下來,鄭曲尺眉頭緊鎖。 不對啊,這數字不對啊。 她又再算了一遍,終于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這圖紙有問題,按照上面規劃的尺寸跟用料來修,鐵定得垮?!?/br> 她篤定地下了判斷,剛一抬頭,只覺大片陰影傾下籠罩,她愕然對上一群彪形大漢的炯炯懵懂求知的眼神。 但話一出,立刻引來縣里某些眼高于頂的工匠不滿,他憤然反駁:“不可能!這望樓雷圖出自太原匠師之手,專門為了宇文大將軍的營寨所繪制,你說錯就錯了?” 對啊,太原匠師是何種級別?整個鄴國,最高級的工匠據聞才到“師”級,那也是他們這一輩子估計都觸摸不到的門檻,這樣厲害的大師傅設計出來的樣式雷圖,怎么可能會出錯? 如果有錯,那也是這個小黑子不懂裝懂。 頓時,他們心底有種說不出來的失望。 一頓cao作猛如虎,原來是個二百五。 鄭曲尺也知道,她現在人微言輕,跟大城市里造詣深、享有盛譽大師級相比較,誰都知道選擇誰。 “既然是對的,那你們按照雷圖修建,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坍塌?” 她只用一句實質性的反問,就讓眾人啞了。 “也許是我們哪里做錯了,或許是木材不該用……” “這世上,再厲害的人都會犯錯,信別人不如信自己?!?/br> 她腿蹲久了有些發麻,正撐著膝蓋起身,就看到癩痢頭急慌急忙地跑了過來。 剛才她所做的事情惹來了大批工匠的圍觀,這動靜一下就在不大的營寨工友圈傳遍了,聽得癩痢頭心驚膽顫的,生怕她一個賣弄翻車,趕忙來阻止。 他這下是真急了:“你要做什么?!” 鄭曲尺此刻的眼神就像星月晨曦,慢慢漠寂而下,但轉瞬,晦暗掃凈,一輪旭日朝霞卻云蒸而上。 她要做什么? 經過幾天徹夜反復的思考,她終于知道她要什么了。 如果做小人物,就注定被利用、被犧牲、被左右,那么她就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她現在或許樣樣都比不得別人,但她卻有一項是別人都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