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屠嘉死死的凝視著衛玄：“那時公主雖死，我等卻仍看公主薄面，愿意給衛衍一個機會。于是扣住衛衍家中女眷，以此要挾?？尚l衍顧及名聲，為了什么大義，幾個女子生死，他顯然也不在意?！?/br>
    說到此處，令屠嘉好似想到了什么：“想來少主還不知曉，衛衍那個原配鄭氏，是我親手殺死，摘了她一顆心，以奉公主。不過少主放心，我等是大楚復國的忠貞之士，也不是什么匪流，那幾個衛家女眷雖然死了，卻未辱清白?！?/br>
    衛玄五歲以前，都是由鄭氏這個和善的女娘撫養長大的。

    五歲的孩子記得多少呢？會不會對鄭氏有感情？衛玄素來早慧，說不定比其他孩子記得清楚一些。

    令屠嘉口中如此言語，眼珠子卻眨也不?？粗l玄，防止衛玄暴起發難。

    衛玄一雙眸子涼若冰雪，靜靜看著令屠嘉。

    房間里似是死寂。

    令屠嘉口中卻飛快說道：“哪怕會惹少主記恨，我也不后悔這么做?！?/br>
    “因為這是公主臨死之前囑咐，我必然要完成她的心愿?！?/br>
    楚負一直恨極了衛衍抱走她的孩子的。

    也許她確實有很多算計，有很多心思，但她也對這個孩子充滿了寄望，她暢想了母子兩人很多很多未來。

    她很小時候就在楚國將亡的恐懼之中，所以才養出這么一副心思性情。直到她生了這個孩子，她深思熟慮生下這個孩子后，便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令屠嘉嗓音發顫，亦是動情：“少主，公主是愛著你的呀。只不過有些人褫奪了她愛惜你的權力，奪走她憐惜你的機會?！?/br>
    他說得這么的真情實感，大約也是真心言語。

    第085章 085

    因為愛, 楚負便會嫉妒。

    她的孩子未足月便抱離了自己身邊，卻是在別的女人身邊長大。那個鄭氏一昧溫婉純善，只顧著侍奉男人，扮賢惠忍辱負重。自己兒子便喚這樣可笑女子做阿母, 卻不知曉有自己這么一位母親。

    哪怕衛玄五歲時便送走, 可總記得事了, 也許他對親情唯一記憶便是鄭氏。

    楚負是萬萬容不得的。

    那時候楚負已生了重病，瘦脫了相, 手鐲戴在手腕上，就能滑到底。她生命里微火將要停歇時, 便招來了令屠嘉。

    令屠嘉是她最忠心的死士。

    臨死之前, 她讓令屠嘉做一件時, 那便是殺了鄭氏。

    哪怕她跟衛衍沒什么真感情，與人共侍一夫，她也會生出嫉妒, 更何況鄭氏還奪走了她的孩子。

    令屠嘉緩緩道來，他面上也浮起了一種異樣的光彩，唇中言語涼涼：“后來我便尋了個機會，殺了鄭氏，以她心肝祭了公主。公主九泉之下, 必然也會歡喜高興?！?/br>
    謝冰柔瞧著他那樣子, 知曉令屠嘉已經為楚負這個楚國公主瘋魔了，隱隱有些毛骨悚然。

    瞧令屠嘉這副樣子, 還不知曉他能做出怎么樣的瘋事。

    謝冰柔驀然浮起了一個念頭, 心想楚國公主其實并不愛自己的孩子呀。

    若她真愛自己的孩子, 彌留之際想的卻只是殺死自己情敵。她可有吩咐自己死士好生照拂自己的孩子？

    令屠嘉也將楚負的心意緩緩道出：“公主臨死前還勸我說，一定要對你寬容幾分, 你不懂事，也是衛衍關系，要多多給你機會?？缮僦魅粽娉闪艘粋€胤國之人，那便再怎么不忍，也不能相容?！?/br>
    “少主當年親手殺死衛衍，我也以為少主與我等是一條心，可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卻不知當年少主弒父，是否為了殺人滅口，是為了自己的錦繡前程？”

    衛玄似沉吟，然后答道：“倒也算不得深思熟慮，那年我從山中出來，剛剛回答楚地，便遇到此等變故。彼時年歲尚幼，也并沒有什么十分周全的應變之能?！?/br>
    “后來阿父尋上了我，那時衛家家眷已被屠，他便有些恍惚。他先是對我大哭，后又滿面忠貞之色，說自己雖犯過錯，但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這世間和平，他甘愿自贖罪孽?！?/br>
    “他讓我殺了他，說自己既行錯事，又再無回旋余地，便懇求我殺了他?！?/br>
    “我想了想，于是便應了這樁差事?！?/br>
    令屠嘉嗓音尖銳：“說得好聽，他只不過既不敢謀反，又有罪證在楚人手中，欲進不能，欲退不得，故而只能自盡。偏要套個大仁大義的殼子——”

    “這自盡也舍不得自己死，偏要少主動手?！?/br>
    “少主，你當年不過十四歲，這位大仁大義老衛侯怎么沒想過你會如何？”

    “他借著一死，卻將我等復國楚人貶得一文不值?！?/br>
    比起令屠嘉的憤而形于色，衛玄面色反倒平和許多，他和緩說道：“倒也不必如此說，我想父親那時也是有幾分真情在的?！?/br>
    “阿父忠肝義膽，心系天下，很是仁厚?！?/br>
    “當然阿母也是剛毅果決，對故國一片赤誠丹心?！?/br>
    “我比之父母，那便差了許多，并沒有他們那般偉大的情cao?！?/br>
    衛玄是平靜的，靜得像是一塊冰，哪怕敘述那些個波濤洶涌的往事，衛玄也靜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