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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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來我便聽到疊竹閣傳來了鬧騰,聽說素姬帶回來的那個瑞兒出了事。我突然覺得,覺得很痛快——” 她當然覺得痛快,因為素娥一回來,她便灰溜溜離開,她抄的經做的畫沒一樣能帶走。她像是被踹了一腳的喪家之犬,別人都知曉她已經失寵,還知曉她失寵得很狼狽??伤囟饏s是從外面回來,帶著她生的那個兒子,像是炫耀戰利品一樣耀武揚威。 人總是會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卻跟高出自己許多的人生出寬容。她對元儀華生的小公子只是厭煩,可卻對素娥生的那個庶子很仇恨。 “我一點沒害怕,我覺得很痛快,我沒有去提醒素姬,我很開心看到這樣的熱鬧。后來我便聽說疊竹閣傳來了素姬的哭聲!我一點也不后悔,反而覺得很解氣。帶著孩子回來又如何?結果就這樣死了呀!” “謝五娘子,我確確實實是殺人兇手,我不但布下了這樣的陷阱,還盼望那個死去的孩子當真死去。直到現在,我還為那個孩子的夭折快活不已!” 她望向了素娥,沒有作為兇手對受害者家屬的愧疚,反而無不鄙夷說道:“你算是什么東西?” 她一直覺得素娥算什么東西?一個侍候人的婢子,沒有高貴的出身,只有下賤的脾性。素娥不過略識幾個字,哪里懂得文墨?可薛留良只需要言聽計從的奉承,于是便喜愛這樣卑下的依順。 杜芙甚至一直好奇,為何夫人能容下素娥這個不知進退的小婦? 她平素蒼白平靜面頰染上了一層火熱的惡毒,言語亦是越發尖酸:“你以為我不甘承認殺人的罪狀,你以為我會畏懼殺死你孩子的罪名?你那孩子,死了不是正好?” 然后是薛留良呵斥:“毒婦,你給我住口!” 他瞧著杜芙,好似看到了什么蛇蝎。 伴隨薛留良的呵斥,杜芙的嗓音也是戛然而止。她垂下頭,沒說話了,可淚水卻是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 好半天,元儀華才說道:“既然你覺得當初入府不算你真正的心意,有幾分勉強處,為何如今又做出了這樣的事?更何況你若介意夫君寵愛,為何平素又并不爭???” 杜芙慢慢用手指頭抹去了面上的淚水,她抬頭看著元儀華時,樣子倒似溫和起來,不似方才那般如顛似狂:“夫人,我也是會嫉妒的?!?/br> 她喃喃說道:“一開始我不懂,因為心里糾結所以對少君不夠討好??伤炊X得有趣,因此被吸引到了我身邊。后來我懂了,卻也不知使什么手段,只好一如既往若即若離的待他。等他開始對我冷待,我試圖討好他時,他卻越發覺得我不值錢,越發的遠離我?!?/br> “我是個沉悶得沒有情郎的人,從來不曾有過什么真正熱情,又怎會懂得留住一個男人的心?我沒那么清高,不是不想,只是不會?!?/br> “我沒什么高潔的品行。入了侯府,漸漸的我也染上了這里的嫉妒與貪婪,我的故作清高也是一文不值。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沉悶、可厭。晨來攬鏡自照,我想怎么會有想我這樣沉悶乏味的女人,看著也是無趣。于是,我整日抄經,幸好府中也不缺我這點筆墨?!?/br> 那時阿母游說杜芙面對現實,就說如今杜家家貧,杜芙不但要整日做活,家里也沒那么多銀錢去買帛紙和筆墨供她消遣。但入了梧侯府,那自然就不一樣了。 于是疊竹閣安靜下來后,杜芙便開始抄經,仿佛真能超脫痛苦,領悟自在。 然而她抄了半個月的經,卻被薛旭這個小公子胡鬧扔在庭中水缸里,潤得一塌糊涂。 那時她渾身發抖,只想那個七歲的頑童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再后來,她被薛留良當眾羞辱,趕去了荒院。于是她經也不抄了,素娥的那個孩子死了后,她便整日坐著發呆。 她年輕的面頰已經染上了一層灰色的死人氣,并無半點活人氣,她已宛如行尸走rou。 元儀華揮揮手,便讓人將杜芙給帶下去。 杜芙被帶下去時,竟還在輕輕哼歌。 那是一首樂府的小調。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杜芙哼著那樣子調子,仿佛全然不顧以后。 然后那歌聲便這樣斷了,謝冰柔又仿佛聽到了什么落水聲音,接著便有婢仆匆匆忙忙趕來。 那仆婦面帶惶急之色:“杜姬本來安順,卻忽而掙脫,跳入了花池之中,竟是投水自盡?!?/br> 杜芙的歌聲已經沉入了梧侯府的水池之中。 此刻冰冷的水涌邊了杜芙身軀,將她包裹其中。就像很久以前,她在傍晚時分這樣的踩入了渭水之中。那時天空水墨淡淡,江中波光粼粼,仿佛要哄她投入水中,似有無盡誘惑。 如今杜芙終究被水包裹住,就如胎兒時長于母親的羊水之中,竟是無盡安寧。 元儀華靜了靜,竟似嘆了口氣,她對薛留良說道:“郎君,杜姬投水,既無人證,也許這樁案子終究是一樁意外。謝五娘子尋出有毒的山躑躅,于是這件事本是稚兒懵懂,進而誤服。如此郎君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