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兩名家奴慌忙放下布巾與青銅鑒,匆匆進入里間拿出一套常服。 呂不韋并沒有第一時間去見熊啟與熊汴,而是慢條斯理用完朝食,漱了口,才慢悠悠踱步去了前廳。 前廳等著的兩人似乎也不著急,正捧著熱茶在說笑,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兩人紛紛轉頭看去。 視線交匯,呂不韋不動聲色扯出一個慣有笑容,抬手輯禮,假裝不知問:“今日二位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熊啟、熊汴二人放下熱茶,起身回禮。 待三人在主、次位上坐下,昌文君熊汴直接開口挑明來意:“昨日夜里,呂相的長子呂崇言大鬧東城門,只為搶走那具刺客尸體。經審問,他已承認那死士出自相府,并且刺殺長信侯之事也屬實。不知呂相對此作何解釋?” 呂不韋瞳孔一縮,隨即佯裝驚訝,而后轉為震怒,一掌拍在面前案幾上。 “這孩子平日里便時常胡鬧,沒成想會做出這種事情,是我管教不嚴?!?/br> 說著他嗟嘆一聲,語重心長道:“崇言自小極重情義,阿六又多次相救,是以他待阿六一直親如兄弟,兩人關系極其好。前些年,崇言與長信侯有些過節,曾跟我鬧過,讓我將長信侯驅逐出府。他當時年齡小,我以為他孩子心性,過十天半月便會放下,誰知他會記恨至今,阿六也是護主,為了幫崇言出口氣,竟冒險去刺殺長信侯。兩個孩子還是太年輕,明知長信侯反叛會是死罪,他們還為了出氣,做下那般荒唐之事?!?/br> “不知二位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崇言一條性命?” 昌平君熊啟一直觀察著呂不韋的面部變化,從驚訝到震怒再到痛心,竟沒有絲毫破綻,果然是精明了一輩子的人。他擠出一個假笑,沒有回應那個請求,而是也故作驚訝:“呂相竟不知他昨晚的行動?那阿六可不單單只是為了出口氣啊?!?/br> 呂不韋確實是冤枉的,若是提前知曉長子的打算,又怎會任由他犯蠢被抓,連累整個相府。阿六作為死士,行事魯莽也就罷了,可他聰明一世,養出那樣一個蠢兒子,真真是失敗至極。 深呼吸之后,他假裝不敢置信瞪圓眼睛,無辜道:“昌平君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懷疑我指使自己的兒子去搶一具尸體?那對我有何好處?崇言是相府嫡長子,我若知他犯糊涂,又怎會任由他那般胡鬧?!?/br> 熊啟自然明白呂崇言犯蠢與呂不韋沒關系,而他東城門設伏就是為的這一刻。 “呂崇言作為相府長子,他的一舉一動,呂相又怎會不知?況且,呂相才是相府主人,相府豢養的死士自然是聽命于你這個主人?!?/br> 面對熊啟的步步緊逼,呂不韋并未惱怒,而是語氣平靜質問:“敢問昌平君,本相為何要指使阿六刺殺長信侯?長信侯謀反,注定是死罪,本相為何還要譴人刺殺他?本相是年紀大了,不是蠢了?!?/br> 不待熊啟回答,呂不韋故作恍然大悟,一臉真誠保證:“二位放心,抓獲長信侯的功勞都是你們的,本相不搶奪也不覬覦,二位無需在此誣陷本相?!?/br> 這番故意轉移重點地說辭惹到了熊啟,先前他就看不慣呂不韋獨攬大權,再加上他效忠于君王,這些年來沒少發生摩擦,若不是因他是楚王之子,恐怕呂系勢力早就暗中加害于他了。 作為同是王室子孫的熊啟深知野心太大的臣子留不得,縱使那個臣子對國家曾做出過貢獻,關鍵時刻也不可心軟。兩年前,呂不韋能因為野心而威脅太后以托夢為由延后加冠禮,日后勢必還會整出更大的事端。 熊啟知道君王這次想借著長信侯謀反之事,削弱呂不韋在朝中的權利,作為大秦臣子,他理應為君王分憂。 單手拿起耳杯,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慢條斯理道:“我不懂呂相是何意,相府死士刺殺長信侯是事實,呂崇言深夜搶奪死士尸體亦是事實,何來我們誣陷之說?!?/br> 放下耳杯,他起身輯禮,“今日便到這,此事我會悉數稟報給大王?!?/br> 熊汴跟著起身,同樣敷衍輯禮,轉身跟著走出前廳。 呂不韋臉色瞬間轉為鐵青,他朗聲吩咐家宰:“替本相送送昌平君與昌文君?!?/br> “是?!焙蛟陂T外的家宰快步追上去,恭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呂不韋才抓起面前的耳杯扔了出去,青銅質地落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卻沒有絲毫損壞。他氣的胡子顫動,雙手死死攥著。 聽到廳內發出地聲響,候在外面的家奴嚇得全都跪伏于地。 這時相府夫人趙虞抹著淚沖了進來,一雙眼睛紅腫不堪。 “良人,你不能不管崇言,他可是你的嫡長子?!?/br> 呂不韋驟然起身,走下主位,黑著臉呵斥:“都是你教出來的蠢兒子,若不是你日日教導他心存善念,他又怎會心軟到去搶奪阿六的尸身。不過是一個死士的尸體而已,犯得著需他一個相府長子親自去搶嘛!我呂不韋為何會生出他那般愚蠢的兒子!” 一通發泄之后,他甩袖大步離去。 趙虞腳步慌亂跟上去,邊哭邊哀求:“你怪我也好,罵我也罷,可你不能不管崇言吶!他可是你的嫡長子,你悉心培養他這些年,怎能說放棄就放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