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便又道：“他看起來好像有些怕世子，這是為何？”

    謝蘅淡淡道：“怕我的人還少么？”

    那倒也不少。

    柳襄想起自己初時也曾怕過他，雖然那時大多是來自于心虛。

    “對了，世子不是說他不在境內么，怎么會突然來了溯陽?！备袅艘粫?，柳襄又道。

    謝蘅緩緩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眼底是柳襄看不懂的復雜神情。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卻聽他聲音低沉道：“因為，他不是玉明淮?！?/br>
    柳襄一震，緩緩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好半晌才確認自己沒聽錯，震驚道：“他……不是玉明淮？！”

    謝蘅：“嗯，我說過，真正的玉明淮不在境內?！?/br>
    柳襄唇角蠕動半晌，才試圖去理清頭緒：“可他有玉家方印，且方才見他過來時架勢十足，半點也不見心虛啊?！?/br>
    謝蘅笑了笑：“他當然不必心虛?！?/br>
    “因為，他是玉明淮的胞弟，玉明澈?！?/br>
    “胞弟？”

    柳襄唇角一抽：“原來他也是假的?！?/br>
    合著兩個‘玉明淮’，沒一個真的。

    “世子早知道是他嗎？”

    謝蘅搖頭：“在聽到他的聲音前，并不確定?！?/br>
    少年聲音雖變化不小，但那語氣，還如記憶中一樣。

    “所以……”

    柳襄神色復雜道：“世子并不知道來的人是他？”

    謝蘅：“嗯?！?/br>
    柳襄：“…那世子還那般沉得住氣?！?/br>
    她見那般淡然，還以為他早有把握，合著他竟是在賭。

    “世子認識玉家所有的公子嗎？”

    謝蘅：“不認識?！?/br>
    柳襄：“…那世子就沒想過萬一來的是旁人？”

    謝蘅淡聲回答：“我有玉明淮給的信物，若是來的是玉家其他公子，自有辦法讓他們認我這個大哥，若是其他招搖撞騙的人，知道玉明淮在姚家，又如何敢進來當面對質?！?/br>
    “再者，就算來的玉家公子不肯配合我，你那時不是已經做好準備帶我殺出去了嗎？”

    柳襄：“……”

    倒也是這么個理。

    “不過，我也并非毫無把握的賭，因我猜到是玉明澈的可能性要大些?！敝x蘅。

    “為何？”

    “因為，玉明淮很疼他這個弟弟，寵得無法無天，玉家敢冒充玉明淮的，他該居首位?！敝x蘅緩緩道。

    柳襄隱約聽出了什么，好奇道：“方才世子方才所說少時相識，是玉明淮，還是玉明澈？”

    謝蘅沉默了半晌，才道：“玉明淮?！?/br>
    “聽起來，世子好像和玉明淮很熟？”柳襄又道。

    謝蘅又沉默了。

    這回，他盯著窗外許久，才不溫不淡道：“吃過幾頓飯的關系?！?/br>
    這個回答柳襄自然不信。

    “世子方才還說與玉明淮少時相識?！?/br>
    他方才的神情可不像是只吃過幾頓飯那么簡單的。

    謝蘅本不愿再多說，但被柳襄眼也不眨的盯著，他終是如實道：“我五歲那年認識了他?！?/br>
    “他隨他姑姑赴宴，因緣際會，與他相識，再相見便是他十五歲進京，那年他帶上了他的弟弟玉明澈，因抽不開身又不放心別人，便將玉明澈放在我跟前養了一段時間?！?/br>
    謝蘅說到這里短暫的停頓后，才繼續道：“再后來，便是去歲?！?/br>
    柳襄訝異的瞪大眼：“你養過玉明澈？”

    “可是他應當比你小不了多少啊?！?/br>
    “他今年十七，小我兩歲?！?/br>
    不知不覺間，他就要到十九歲的生辰了。

    “正因此，他不服管教，不做課業，在王府里竄天竄地，氣走了好幾個夫子?！?/br>
    “那后來呢？”

    柳襄覺得，謝蘅不可能任由他這么鬧。

    “后來啊?！?/br>
    謝蘅輕笑了聲：“自然是替他哥哥好好管教，幾次后便聽話許多了?！?/br>
    柳襄：“……”

    怪不得玉明澈這么怕他。

    一陣沉默后，柳襄又問：“那玉明淮如今在何處??？”

    柳襄問完這話，便感覺到謝蘅身上的氣息低沉了幾分。

    許久后，才聽他輕聲道：“他說，若回來了，會給我寫信?！?/br>
    柳襄聞言便道：“世子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嗎？”

    “不！”

    謝蘅果斷否認：“我沒有想得到他的消息?！?/br>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第一個朋友，若我回來了第一時間便給你寫信’

    ‘若是……我回不來了，盡量提前給你寫信，若寫不了，就讓人帶我一縷頭發回來’

    ‘你有病吧，我要你頭發作甚’

    ‘因為若出了事，頭發應當能有干凈的’

    柳襄見謝蘅神情有些不對勁，忙停止了詢問。

    她的直覺告訴他，玉明淮對于謝蘅來說絕不是無足輕重的人。

    至少，謝蘅應該是玉明淮很信任的人，否則不會放心將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弟弟交給他。

    敲門聲傳來，謝蘅已經整理好情緒，淡聲道：“進來?！?/br>
    “烏焰，泡茶?！?/br>
    窗戶傳來輕微的響動，烏焰默默的開始準備茶具。

    這時，門也被推開，一身鮮艷的少年攜著稍濃的香氣進來。

    少年慢慢悠悠磨磨蹭蹭的走到謝蘅跟前，方才說要來戰斗的人，此刻恭恭敬敬行禮：“明澈見過世子?！?/br>
    謝蘅看他片刻，皺眉：“你熏的什么東西？”

    玉明澈下意識道：“你之前不是嫌我臭嗎，我這回特意熏了極其名貴的香?！?/br>
    柳襄：“……”

    柳襄看向謝蘅，謝蘅面無表情的挪開視線。

    那年的玉明澈十一歲，正是野猴子一樣的年紀，弄得滿身泥溝和汗回來，還想要滾他的榻，他便叫人將他扔去浴室好好清洗。

    沒想到，這小東西記到了現在。

    “杵著作甚，顯著你高了？”

    玉明澈立刻便乖覺的坐好。

    期間，時不時偷偷瞥一眼謝蘅。

    這個人怎么越長越像個妖孽了。

    但就算再好看，也是個可怕的妖孽，只有哥哥才能得他幾個好眼。

    “怎么來這里了？”謝蘅問。

    玉明澈乖巧的回答：“蘇河離這里近，我便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商機?！?/br>
    謝蘅問話時，玉明澈下意識挺直背，眼睛也沒有亂看，乍一瞧去，竟很有京都世家公子的風范。

    與在姚家時判若兩人。

    柳襄突然有些好奇，當年謝蘅到底怎么管教過他。

    謝蘅又道：“冒用你哥哥的身份多久了？”

    玉明澈如實道：“去歲哥哥離家后，我便用哥哥的身份出門游學?！?/br>
    “游學？”

    謝蘅：“學生財之道？”

    玉明澈：“…是?！?/br>
    茶香緩緩飄來。

    烏焰一一給幾人舀茶。

    這時，玉明澈才飛快瞥了他一眼，而后微微一怔。

    謝蘅如今身邊竟不是玄燭。

    但這人好像也有幾分面熟，似乎在王府時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