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于小喬所說，熱鬧的食堂因為談寧的出現，瞬間安靜了一陣。

    雖然靜陽區檢察院眾人早就聽說談寧要來，但是當這么一個身高腿長樣貌氣質都給人極強壓迫感的大美人出現在身邊時，大家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蓬蓽生輝”這個成語的含義。

    年紀大的尚且鎮定自若，只是抱著飯碗不聲不響打量過來，年輕干警齊齊倒吸涼氣，目瞪口呆地盯著談寧——

    “天，好美??！”

    “比電視上好看多了！”

    “她好像會發光唉！”

    “真的是素顏，都是人類怎么我和談寧的差距這么大！”

    “好瘦！但又不是那種營養不健康的瘦，老天爺賞飯吃??！”

    “看起來和我們不像一個次元的……”

    “別攔我，我現在就去要合影！”

    ……

    于是談寧端著餐盤還沒吃上飯，就已經被一群熱情的小伙伴包圍起來。

    談寧盯著自己面前一口沒動的菜，沉聲道：“要不先讓我吃口飯，可以嗎？”

    大家互相看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先吃，先吃，我們等下再拍照也是可以的?！?/br>
    談寧雖然不喜歡這么高調，但也不好直接拒絕新同事。

    只是被這么多人盯著，總歸食不下咽，她匆匆扒了幾口飯，和所有人一起拍了張大合影，然后就在于小喬“陳主任找你”的呼喊下才逃出生天。

    于小喬拉著她去隔壁星爸爸，“是不是被大家的熱情嚇壞了？”

    談寧說還好，“我多出現幾次，他們應該也就習慣了?！?/br>
    為了感謝她的仗義相助，談寧掏錢，請了頓咖啡。

    她抱著冰美式問于小喬：“你上午說，張大姐分給我的那戶很難搞，是什么情況？”

    于小喬攪動著杯里的吸管，嘆了口氣：“咱們靜陽縣經濟發展好，說是扶貧，其實很多農民家里搞養殖場，住大別墅開豪車，比咱們這種坐辦公室的有錢多了……分給你的那戶啊，是一個殘疾老太太和她早年拾荒撿來的小女孩，目前的經濟來源，全靠政府補貼和小女孩打零工?！?/br>
    “不送去福利院嗎？”談寧皺眉。

    于小喬說：“社工勸說了好幾回，是那個小女孩自己不愿意去，而且她對陌生人相當抵觸，之前幾次政治部小方上門直接被她攆了出來，所以才說難搞啊……等你下午見到人就知道了?！?/br>
    下午兩點半，談寧和于小喬坐上公務用車，直奔中興鎮。

    鎮子離縣城并不遠了，路邊有低矮的山脈，仲夏草木綠得兇猛，掩映著一塊塊恬靜的魚塘。

    司機指著半山腰上的幾間屋子，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介紹：“俺們這蓋民宿咧，大幾千住一晚！”

    于小喬解釋：“這兩年文旅項目火爆，靜陽縣也不甘落后，建設最美鄉村民宿，推動鄉村文旅發展……”

    司機：“噫！俺看好幾個月前就有人來民宿考察咧，聽俺在文旅局的二表嬸說，s城電視臺有個什么節目要到這來拍！”

    于小喬點頭：“這片山脈的景色很不錯，尤其是那幾個民宿的選址，一邊可以遠眺繁華的s城，另一側能瞧見海岸線……寧寧，有機會我們一起來玩?！?/br>
    談寧隨意“嗯”了一聲。

    時值暑假，中學里沒多少學生了，負責跟他們接洽的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一個看起來剛畢業不久的年輕男生。

    自從談寧和于小喬從公務車上下來，他便直愣愣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談寧，就連手里的橫幅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于小喬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取笑他：“怎么，沒見過美女？”

    “沒……沒……”男生瞪大的眼睛里有一種清澈的愚蠢，“也不是……我在電視上見過，談寧！是談寧！”

    談寧禮貌點頭：“你好，我是談寧?！?/br>
    “……啊啊啊??！”小伙子興奮地語無倫次，“你怎么到我們這里來了……是來錄節目還是來辦案??！都說俺們鎮馬上要錄一個新節目咧，我能提供什么幫助嗎？簽名可以嗎？……我是說，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于小喬笑彎了腰，朝談寧使了個眼色，“談寧現在來靜陽掛職鍛煉，我們是來干活的，談寧會給你簽名的，放心吧?！?/br>
    “哦哦，好！”工作人員機械地引著他們往教學樓里面走，介紹道：“明天就在這個大禮堂，我們邀請了八十名普通鎮民，陳主任的宣講內容……”

    “在這里?！闭剬幾匀坏卮蜷_身后雙肩包，將一沓文件雙手遞過去。

    “你的包真好看?！庇谛逃芍苑Q贊了一句。

    談寧抿了抿唇。

    那個工作人員看著手中談寧遞過來的材料，一時心神蕩漾，臉上掛起迷之微笑，被于小喬重重拍了一掌，才清醒過來。

    “??！干活干活！”他瀏覽了一遍材料，“陳主任和小喬姐主筆，肯定沒問題！”

    于小喬說好，“交接表拿出來，我們簽個字吧?！?/br>
    于是小伙子夢寐以求地得到了談寧的簽名。他喜滋滋地對著陽光捧起交接表，看那表情，恨不得將那一塊撕下來，裱起來掛在墻上。

    第一件事辦完，于小喬讓司機把公務車開到鎮口停車場稍等，而后帶著談寧走出中學，轉進一個巷口，走到巷尾。

    “你的幫扶對象就住這里?！?/br>
    她們在一幢破舊的小平房前停下腳步。

    這一整條巷子都蓋著漂亮的小別墅，最少也有兩層高，外面刷著簇新的漆，窗下擺了鮮艷的花。

    每個別墅外都圈了碩大的院子，一半用作花園，一半當車庫，談寧數了一下，于小喬所言非虛，每戶至少都有兩臺車，其中甚至不乏奔馳寶馬奧迪之類。

    相比之下，小平房顯得更加破舊，木門和磚墻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談寧往門前靠近兩步，才發現墻面和門上有亂涂亂畫的痕跡，雖然被人擦過，但是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來有好些不堪入目之語。

    “……你們是誰？”門忽然從內打開，一個小姑娘鉆了出來，眼神里透著nongnong的不信任。

    談寧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眼前黑瘦黑瘦的女孩，她長得其實很漂亮，穿一件發黃的襯衫，破舊的地方用針線精心修補過，手上還帶了一個橙色發圈，看起來不過十二三的模樣。

    但是談寧看過她的資料，今年初中畢業了，怎么都該有十五六歲。

    于小喬忙上來解釋：“我們是縣檢察院工作人員，這是幫扶你這戶的檢察官助理談寧……對了，你看過《推理的法則》嗎？談寧在節目上很紅的，你應該認識?！?/br>
    小姑娘漂亮的五官露出一絲不屑，“不認識，沒看過，我家沒電視機?！?/br>
    談寧收回目光，問：“你奶奶呢？”

    小姑娘側過臉，“奶奶在休息?！?/br>
    “知道了?！闭剬幚涞攸c了下頭，不予置評地轉過身，和于小喬說：“我們走吧?！?/br>
    “這就走了？”于小喬不明所以地追上去，“不再說兩句嗎？”

    “不用?！闭剬幋魃峡谡?，已經走遠了，走到確定小姑娘聽不見的地方，她低聲和于小喬說，“她會追上來的?！?/br>
    于小喬：“……??？”

    談寧的猜測沒有錯。一條巷子還沒走完一半，身后傳來踢踢沓沓的腳步聲。

    小姑娘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哎！你們就這么走了？我要和社區反映！”

    于小喬要回頭，談寧拉住她，鎮定道：“別急?！?/br>
    那小姑娘又氣沖沖地說：“我要上微博曝光！讓大家都看看人民公仆談寧在工作中的真實模樣！”

    談寧轉過身，目光疏淡地看著她，“所以承認認識我了是嗎？夢茹的小粉絲？”

    小姑娘倒退一步，面露驚恐之色：“……你！”

    談寧朝她揚了揚下巴：“你手上的發圈可不便宜，我記得那是夢茹的應援色吧，團綜那時看她的站子號召粉絲打call，一根八十，對不對？”

    “一根八十，金子做的嗎？”于小喬也瞪大了眼，“我扎頭發的橡皮筋都不要八毛錢……”

    小姑娘捂著手腕：“是又怎么樣，我花自己掙的錢買的，關你屁事！”

    于小喬挑眉：“說話可真難……”

    談寧拉了她一把，又問那小姑娘：“你不是應該上學嗎？怎么掙錢？”

    有幾個男生從街邊臺球廳里走出來，流里流氣地說：“怎么掙錢？當然是用那張漂亮臉蛋掙錢??！也不知道她在外頭榜上什么大老板了，每天都能帶幾張紅票子回來，讓她陪陪哥幾個都不樂意！”

    小姑娘木著臉，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巷尾走。

    談寧發現，和剛才戳破她是夢茹粉絲時的憤怒完全不一樣，小姑娘好像早就對這種污言穢語習以為常。

    她倆今天都沒穿制服，談寧這會戴上了口罩，那幾個男生也沒認出來。

    于小喬怒喝一聲：“你們是什么人??？”

    為首的男生說：“喲，你們是那小丫頭的親戚嗎？這么愛多管閑事，她的艷名早在這片傳遍了，哥們幾個就等著她滿十八歲……”

    后面還有個年紀大點的，朝談寧笑得口水直流，“戴口罩的jiejie身材真好，倒是把臉蛋露出來給哥看看??！”

    談寧從口袋里掏出證件，“性sao擾、誹謗罪，聽過？”

    這幾個臺球廳小混混看清證件上“檢察院”三個大字，立刻嚇了一跳，“聽……聽說過，你們怎么不早說是檢察官啊，這是釣魚執法，我們不會承認剛才說的話??！”

    他們一哄而散地跑了，談寧追上慢慢走向家門的小姑娘，“他們平時就這么對你嗎？有沒有跟你進行肢體接觸？”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談姐你別在這裝好人，你在團時可沒少欺負夢夢吧……我才不信你有這么好心?！?/br>
    談寧一把拉住她，正色道：“我向你發誓，我沒有欺負過夢茹?！?/br>
    小姑娘沒好氣：“你說沒就沒吧?！?/br>
    談寧問：“那幾個小流氓怎么回事，還有，你到底是怎么賺錢的？”

    小姑娘被她問得不耐煩了，干脆帶她進了屋子。

    平房內部狹小，磚墻隔出了兼用廚房的客廳和后面的臥室，收拾得還算整潔，書桌上堆了不少和夢茹有關的手作周邊。

    邊角的陰影里坐了個老太太，手上正在編竹筐，小姑娘走過去半蹲下來，用甜甜的嗓音說：“奶奶你別怕，這是檢察院的jiejie，來幫扶我們的?！?/br>
    “哦！”老奶奶抬起頭，年紀不大，但是一個眼球有些渾濁，她拍了拍小姑娘的手，“領導好啊，領導好，我們甜兒好呢，都是她照顧我這個老太婆！”

    叫甜兒的小姑娘站起身，平靜地沖著談寧和于小喬說：“我家就這情況，奶奶走不了路，一只眼睛也看不見，救助的那點錢也就夠奶奶的藥錢和平時吃飯，所以我六月初中畢業后就不上學了，在縣城里打兩份工……白天的工作是童裝店模特，晚上在一個飯店當學徒，其實我掙得不少，除了日常開銷，還有為夢茹買了這根發圈外，別的我也不敢花，都用奶奶的名義存下來了?！?/br>
    她自豪地挺起腰板：“以后我要給奶奶換大房子住的！”

    老奶奶吸了吸鼻子，“都怪我沒用，還拖累了甜兒！要不然她也不會輟學……”

    甜兒忙安慰道：“不怪奶奶，沒有奶奶，我就是沒人要的孤兒！”

    她警告地看了談寧和于小喬一眼，“我還差兩個月就十六了，可千萬別告老板說他們用童工啊，老板對我很好的，讓我跟著他學本事，也從來沒讓我端過盤子……如果沒了這兩個去處，說不定我真得跟著那幾位臺球廳的哥了?！?/br>
    談寧心頭升起一陣酸澀，和于小喬對視一眼。

    “我們換個電話號碼吧?！闭剬幒吞饍赫f，“遇到什么困難，就立刻給我打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