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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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遞完了紙巾,端著一杯剛倒好的冷水,猶豫了一下,決定轉而遞給臉頰泛起飛紅的大哥哥,同時小聲道:“我記得,是溫、溫室效應……小白哥哥,喝水嗎?” 小白哥哥立刻接過來,也小聲道:“謝謝?!?/br> 原本哭得稀里嘩啦的小男孩對此的評價則是:“……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在莫名其妙跑偏的話題里,袁玉行總算止住了眼淚,望向正面露茫然的老友,故作不懂地提醒道:“為什么要找地方,家里不能下棋嗎?” 他還記得張云江剛才在思考去哪里下棋合適。 聞言,張云江回過神來,不再想突如其來的全球變暖,而是朝他笑了起來:“你不哭啦?” “……”仍有些哽咽的袁玉行堅持嘴硬,“辣勁過了唄?!?/br> 他抹著眼淚,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唉呀這餐廳真的好冷,我不想待在這里了,想回家,誰家都行?!?/br> 小男孩說著,偷偷拿眼睛瞄那兩個并肩坐著的年輕人。 其實在聽郁白大致描述過這個時空里發生過的事后,他也很想跟謝無昉下一局棋,或是看看對方的棋藝,但他不太敢提。 沒想到對方竟主動提出了一個此刻的他幾乎不敢幻想的夜晚。 有他摯愛的圍棋,讓人充滿好奇的圍棋天才。 還有……他那個竟能再次與人對弈的已故師兄。 張云江看到小男孩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失笑道:“坐不住了???也是,飯都吃完了,是該走了?!?/br> 他思及前面那句無心的提議,有些躊躇地轉頭問兩個年輕人:“說起來,我家倒是有棋室,環境也算過得去……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去我家?” 才相識一日,就請人去家里下棋,好像有一點冒昧,也怕客人有所顧慮,畢竟是晚上,一局棋時間又長,搞不好就下到深夜。 謝無昉完全沒有這種概念,平靜道:“可以?!?/br> 郁白好不容易驅走了臉頰的熱意,恢復淡定的樣子,贊同道:“不介意啊,張叔叔你別覺得我們打擾了才是?!?/br> “不會不會,家里難得來這么多客人?!睆堅平Φ瞄_懷,語氣誠摯道,“不知道今晚會下到幾點,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們就在我家休息一下,有客房,或者附近也有酒店,任你們選?!?/br> 郁白當然選擇住在張云江家里。 能近距離觀察老人的身體狀況,防止發生意外,還能讓袁叔叔再多跟他相處一段時間,完全是一舉兩得。 所以他干脆省去了那些無聊的客套和推辭環節,主動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過去?” “好?!崩先吮闫炔患按仄鹕?,面上隱隱透著激動,“我也等不及要坐到棋桌前了?!?/br> 離開前,張云江將手邊那張寫著豪言壯語的紙條,細心整齊地折好,輕輕放回胸前的口袋。 “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彼庾呷?,語帶和煦笑意,“小郁醫生,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br> 依舊熱鬧的餐廳里,服務員高聲說著請慢走,黑發藍眸的男人推開了玻璃門,將要走出去的小郁醫生便眸看過來,彎起了眉眼。 “我今天也很高興?!彼f。 與此同時,郁白想,張云江要謝的人,其實不僅僅是他而已。 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非常無辜的餐廳,前往張云江的家。 街道上月色皎潔,三人差不多是并肩走著,主要是郁白與老人閑聊。 老人的家離這里不遠,說是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況且人太多,也不好叫車。 三道被街燈拉長的倒影后方,還跟著一大帶兩小的三道身影。 沒吃到地瓜的嚴璟心有不甘,索性問服務員要來一雙一次性筷子,用木棍分別卷起兩團如云的糖絲,和何西一人一個。 這會兒,吃著拔絲棉花糖的小女孩問他:“嚴璟哥哥,我們也要去張爺爺家里嗎?” “對啊?!眹拉Z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小白要去,那我也去,但我對圍棋沒興趣,一會兒我們看電視怎么樣?” “好呀?!焙挝骱芸鞈?,想了想,又小聲說,“明天是星期五?!?/br> “星期五怎么啦?” “要早起上學?!焙挝骱闷娴貑?,“嚴璟哥哥,你不用上班嗎?” “當然要啊——對哦,明天是周五,不放假?!?/br> 嚴璟剛意識到這一點,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臟話,猛然驚覺到一個問題:“我次……咳,我下午從健身房里跑出來,都沒請假呢!完了完了要扣工資了!” 何西也有點擔憂:“我的書包還在小白哥哥家里……明天早上再拿的話,會不會遲到?” 一旁背著手默默走路的小男孩聽得滿臉不可思議,不禁插話道:“都穿越時空了,還在惦記上班上學哪?” “……” 高大的肌rou男和矮矮的小女孩因而對視一眼。 嚴璟為難道:“也是,出了這么大的事,要是明天小白需要我幫忙可怎么辦,我怕來不及趕過去?!?/br> 袁玉行聽不下去了,表情鄙夷:“別裝了傻大個,說得好像你特別想上班一樣?!?/br> 嚴璟就真的不裝了,喜氣洋洋道:“為了小白,不去上班了,工資愛扣不扣!” 何西鼓起勇氣:“那、那我也不去上課了?!?/br> 大哥哥彎腰跟她擊了個掌,然后動作一致地各咬了一口糖絲。 “看電視打游戲!” “好呀!” 原本神情悵然的小男孩目睹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老氣橫秋地搖搖頭:“兩個傻瓜?!?/br> 比他略高的小女孩聽見了,清澈的目光望過來,并不反駁,而是想起了什么,問他:“對了,爺爺,有你名字的那句詩是什么含義呀,你知道嗎?” 她在飯桌上聽見后,一直有點好奇。 袁玉行誠實地回答她:“你問那個老頭去,我都不知道是哪幾個字,更別說含義?!?/br> “什么詩???”嚴璟跟著望過來,回憶了一下,“那個什么巨什么郁什么航?” “……”袁玉行白了他一眼,不假思索道,“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 “哇?!眹拉Z驚嘆道,“你不知道是哪幾個字還記得這么清楚!” 袁玉行頓了頓,說:“那是因為你笨!” “笨沒關系,有手機嘛?!眹拉Z今晚難得不跟他斗嘴,而是提高了聲音喊前面的人,“小白,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走在前方的棕發青年正在跟老人聊天,依言直接將手機遞過來,沒有多問。 嚴璟停下腳步,在瀏覽器里打出那行詩句搜索,然后念給身邊的兩個小朋友聽。 “這句話的意思是……哦,找到了,是想要渡過巨大的河流到達彼岸,最終要靠舟船才能抵達?!?/br> “巨大的河流?”何西聽得似懂非懂,問,“什么是彼岸?” “彼岸就是彼岸……呃,對岸?” 嚴璟怕誤人子弟,連忙又搜了一下,才肯定地回答她:“就是對岸,比喻向往的境界?!?/br> “還有一個意思是,超脫生死的境界?!?/br> 年幼懵懂的小女孩便發出了單純的贊嘆:“聽起來好厲害?!?/br> 嚴璟也傻里傻氣地點點頭:“是啊,怪不得張叔叔說寓意很好呢?!?/br> 唯獨旁邊有些佝僂的小男孩默默聽著,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這句詩的意思,或許也不確定究竟是哪幾個字。 卻將這句初次聽到的詩,記得格外清晰。 夏風微涼,潔白如云的糖絲在木棍上漸漸融化,夜空里航行過巨大皎潔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那樣亮。 古樸低調的院門前,郁白收起了嚴璟遞回來的手機,沒空問他用來干嘛,注意力完全被院門之后的風景吸引了。 從先前鬧到了殯儀館的遺產之爭中,他能猜到張云江的家境不錯,至少是留下了數目可觀的財產。 ……但也沒想到,會這么可觀。 此時他眼前是一大片坐落在市區中心地帶的中式庭院,樹木蔥蘢蓊郁,庭燈別致朦朧,形制典雅的建筑掩映在夜色中,一眼望不到全貌,但已將初次拜訪的客人們引入了飄然世外的氣韻中。 模樣和善的傭人們迎上來,張云江還有幾分赧然,對幾人道:“快請進,當作自己家就好。我這里很久沒有來這么多客人,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跟我說?!?/br> 郁白想,他可沒有這樣宛如電影場景的家。 怪不得家里會有專門的棋室,還有能隨時招待許多客人的客房。 置身在這個環境里的郁白,對于今晚乃至明日下棋的想象,瞬間從普通的房間和簡單的棋桌,上升到了素凈的棋室、席地的蒲團、被輕輕拉開的木格移門……隨之淌入的一地月光。 還有黑白交錯的棋盤,和執棋落定的有力指尖。 晚風吹動滿庭樹影,站在古樸的長廊邊,年輕的訪客們面露驚詫,久久沒有回神。 除了因為怕露餡在假裝驚奇的小男孩,謝無昉是唯一沒有為眼前的景色動容的客人。 他側眸看著身邊顯然有些失神的人,滿庭幽然的清輝都灑在柔軟的淺棕發絲上,如夢如幻。 他低聲問:“你在想什么?” 陷在萬千思緒里的人才驚醒過來,帶點兒恍惚地望向他。 “我在想……” 他頓了頓,忽而笑起來,眸中月華如水,漾開一抹澄澈的感慨。 “今天好像一場奇遇?!?/br> 第046章 異時12 夜色漫漫,穿過雕花長廊,一行人向前走去,聽著張云江很熱情的聲音。 “這一片是客房,哪間都能住,你們自己挑,想住哪里都行,要是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就找阿伯。啊對了,棋室在這里?!?/br> 老人現在滿心惦記著要跟謝無昉下棋,簡單介紹了兩句,不自覺地就拐到了棋室上去,一臉期待地看著那個黑發藍眸的年輕人。 他口中的阿伯是位年紀比他更大的老人,大約是管家之類的身份,剛才有些驚訝地迎上來,此刻正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群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