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他無意識地伸出一小截舌頭，舔了舔布滿淚水很是咸澀的嘴巴。

    系統：“你想死在你的初始世界？陳子輕，作為宿主，回家是你唯一的目標，也是你的終點，是你的初心?！?/br>
    “我會回家的?！标愖虞p閉上濕漉漉的眼睛，“我繼續體驗絕癥，在那個階段搞定兩個任務目標，之后就會一帆順風?！?/br>
    系統：“才化療兩天就熬不住，你還有精力應對任務目標走進度？”

    陳子輕擰眉心：“那是我的事?！?/br>
    他莫名其妙：“陸哥，你怎么管這么多了，你以前話很少的，我喜歡以前的你?！?/br>
    那種世界成為空城的感覺再次涌現，周遭遍布死寂。

    陳子輕擦著臉上的淚水，陸哥不是444那種幽默跳脫偶爾打趣的風格，也不像333那樣包容他，鼓勵他，頻頻給他開后門，和他分享喜好和歌單，把他當小朋友照顧。

    陸哥的距離感極強，捂不熱的冰塊，咬不出印子的鋼板似的，陳子輕想，我干嘛要說這些，是話趕話趕上去的，不是我的問題，是666的問題。

    然后就聽見系統說：“是你喚我，我才來的?！?/br>
    陳子輕抿嘴，他返回初始世界沒系統帶，只有小助手。陸哥回應他，確實不在工作范圍……

    “對不起，我耽誤你工作了?！?/br>
    系統：“我問你，你是不是確定不讓npc代你體驗絕癥？”

    陳子輕忙不迭地說：“確定，我確定?！?/br>
    系統：“那你就受著?！?/br>
    陳子輕吸了吸鼻子：“我會受著的，我也不會再跟他說我難受了，你放心，我保證不再刺激到他引起故障，給你們公司技術部門增加工作量！”

    系統：“你情緒數據起伏太大，有置氣的嫌疑，不作數?！?/br>
    陳子輕：“……”

    系統：“平復了，想清楚了，再回答我?！?/br>
    陳子輕竭力盡快調整好狀態，他還是那答案，他怎么可能讓商晉拓進到他的身體，走他才剛開始走的這條路呢。

    系統：“卡作廢?！?/br>
    陳子輕：“……知道了?！?/br>
    剛才666冰冷的機械音說出“憑他愛你“這四個字，那么的灼熱guntang。陳子輕從沒想過商晉拓能和他有所謂的心靈感應，是這個說法吧？

    陳子輕更沒想過，商晉拓要體會他患癌的痛苦和折磨。

    為了我。

    他為了我。

    陳子輕忽地問了個不解的問題：“他一個npc，為什么能讓技能卡被動使用?！?/br>
    “意念過強，導致數據崩壞出現的bug?！?/br>
    系統給了解釋，聽起來簡單直白，又高深莫測，也合情合理。

    陳子輕問道：“有bug了，你們不維修的??？”

    系統：“不是所有bug都能修復?！?/br>
    陳子輕又生出一股無名火：“那你們試過了嗎，你們努力了嗎，爭取了嗎，我怎么感覺你們無所謂的樣子?！?/br>
    “卡不是終止啟用，作廢了嗎?！?/br>
    陳子輕說：“那是結果，可是過程中多驚心動魄?！?/br>
    系統：“你要結果，還是要過程？”

    “……結果嘍?！?/br>
    陳子輕萎靡地嘆口氣，npc哪能幫宿主做任務，即便他沒能及時喚來陸哥，讓陸哥幫他暫?？ǖ膯⒂玫褂嫊r，卡真的啟用了，他和商晉拓互換了身體，商晉拓也只能是單純的替他受罪。

    商晉拓都不知道他的任務是什么。

    不對，

    商晉拓可能……大概……是知道的。

    因為那把來路不明，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槍，和槍里的子彈。

    陳子輕夠到床頭柜的紙巾擦臉跟脖子：“卡作廢了，商晉拓會怎樣？你們是不是要對他做什么？“

    系統：“不知道?！?/br>
    陳子輕不敢置信：“你是我的監護系統，你怎么會不知道?！?/br>
    系統：“叫來你三哥，或者444，問他們?！?/br>
    陳子輕：“……”

    “我希望你們不要搞他的記憶數據?！标愖虞p哀求了句，嘀嘀咕咕，“他是固定npc吧，他讓我熟悉，各個方面?！?/br>
    系統：“走了?！?/br>
    陳子輕臉色驟變，慌亂到了極點：“走了？他走了是什么意思？消失了嗎？陸哥，他是我的……他是我任務目標，我都還沒……”

    系統：“我是說，我走了?！?/br>
    陳子輕活了過來：“……ok，那你走吧?！?/br>
    就在他以后陸哥已經走了的時候，腦海里傳來一道機械音：“卡啟用失敗，作廢，npc會再次陷入昏迷?！?/br>
    陳子輕松口氣，這就好，這是相對來說最好的結果了。商晉拓既不能進他這副病怏怏的身體，也不會有損傷。

    情感在短時間內走得太猛，陳子輕很疲勞，他側身蜷縮雙腿，長時間維持這個姿勢沒有動彈。

    這段時間內，陳子輕想起了一個被他遺漏的關鍵，他拿的是絕癥體驗卡，癌癥的各種反應都會出現，那卡到期了，體驗結束了呢？他突然就好了，醫院一檢查，嚯，健健康康身體倍兒棒，這不是見鬼了嗎。

    但他的身體復制卡用過了，不可能再復制一具身體。

    咋搞？

    陸哥走了，陳子輕就問小助手。

    【會對所有涉及npc的數據進行清理和修改，并用其他數據進行覆蓋?！?/br>
    陳子輕捏著被淚水跟冷汗浸濕的紙巾，集體去掉那塊記憶??？

    那在他體驗絕癥期間搞定的兩個任務目標呢？沈家沒沈不渝，謝家沒謝伽月？只有他知道他們來過這世界？

    或許商晉拓也會有記憶……

    陳子輕的身子艱難地起來點，沖著垃圾簍拋紙巾，陸哥作為他的監護系統，感覺很久沒上線帶他了，什么原因來著？

    噢，想起來了，陸哥生了病，請了病假，手底下的宿主會隨機分配到同事那里，444好奇他這個奇觀就來會一會他，三哥像是純粹的幫他打破零記錄。

    現在陸哥回來了，想必是病好了，那怎么也不帶他呢？

    難道是他在續未完的任務，規定不能由系統跟隨，包括自己的監護系統？

    話說，陸哥生的什么病啊，康復后的性情變化不小，陳子輕記憶里的一潭死水，正在咕嚕咕嚕往上冒泡。

    還……

    給人一種好神經的錯覺。

    可能是陸哥生病期間發生了什么事，受刺激了。

    ……

    一串腳步聲打斷了陳子輕的思緒，沈不渝不知從哪帶著滿臉水汽回來，話不說一句，就低著頭走到立柜前，把口服的藥拿出來給他。

    “我待會兒吃?！标愖虞p哭多了眼睛腫成核桃，他嗓子破了，嘴里有血腥氣，“先放著吧?！?/br>
    沈不渝問：“還拉肚子嗎？”

    陳子輕揉了揉肚子：“好點了?！?/br>
    沈不渝道：“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我讓人買了送來?！?/br>
    當然有啊，雞腿，紅燒rou，大豬蹄，甜點……多死了。陳子輕把嘴角一撇：“沒有?！?/br>
    “那我去客廳?！鄙虿挥逭f，“你有事叫我?！?/br>
    陳子輕望了眼沈不渝塌下來的肩膀，眼皮耷拉下來，他吃了藥，很快就睡了過去。

    沈不渝從客廳過來，站在床邊看他：“睡著了就不痛苦了？”

    “這他媽叫什么事?！?/br>
    沈不渝情緒崩亂地抹臉，商少陵命好，死得痛快還死得早，不用體會這些。

    那窩囊廢憑什么那么好命。

    沈不渝紅著眼睛咬牙切齒，想把高高掛在天上的老天爺活活咬死。

    老天爺笑他天真。

    .

    陳子輕沒睡多久就咳醒了，他不停的咳嗽，咳得全身顫動，陷下去的臉頰因為急促的呼吸染上一層紅，病服領口里的脖子細得像是能一折就斷，青色血管突突的。

    咳得一身冷汗，陳子輕換了套干凈的病服，就剩一口氣了的感覺，好像看見鬼差向他走來，手里的勾魂鎖甩在半空，掀起一股死亡的風。

    沈不渝給陳子輕喂水，他咬著吸管慢慢喝：“我想剃個光頭?！?/br>
    “明兒讓人來給你量頭型，”沈不渝的心臟被攥了一把，“定制幾款假發讓你戴?！?/br>
    “我不戴假發，我就光著?！标愖虞p虛虛地喘著氣，“光著舒服?！?/br>
    沈不渝調笑：“給我當鏡子？”

    陳子輕說：“你別強行貧嘴了行不行?！?/br>
    沈不渝唇邊弧度消失，苦大仇深地把他換下來的病服拿走。

    陳子輕斷斷續續地睡了會，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他干熬到天亮，迎來第三天的化療。

    沈不渝先是在客廳等，之后受不了地跑到走廊，最后連走廊都待不下去，覺得病房里的痛吟血淋淋地黏在他耳邊，食人rou的毒蟲一般鉆進他耳朵里，朝他頭腦鉆，要把他的腦袋吃空，他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坐在路邊石階上哽咽。

    對大多人來說，得了癌癥，治療最大的問題不是經濟，是身體。

    不管是多好的體質，都撐不住化療和腫瘤癌細胞的殘害，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不是心態好就能解決的，不是一回事。

    沈不渝了解得越多，就越絕望，癌癥是治療，還是不治療，怎么治療，都會有遺憾，許多癌癥病人的結局都指向一點——堅持下去，不放棄，并不能看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