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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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懷棠蹲在那沒動。 廠花扶著小包的帶子往上提了提:“懷棠哥,我們去國營飯店吃飯吧?!?/br> 宗懷棠嘴皮子一扯,吐出四個字:“朝三暮四?!?/br> 廠花的臉瞬間就白了好幾度:“你是不是,是不是聽說了……” 宗懷棠沒回應。 廠花蹲下來,急切地解釋:“不是的,你別聽人亂說,她們是想破壞我們的關系,我沒有把你當廠長,你是你,廠長是廠長,我能分得清,我不可能那么做的?!?/br> 宗懷棠挑著眉毛掃了她一眼,沒錯過她的慌亂,一下就笑了起來:“這么會玩?!?/br> 廠花想去抓男人的手,又覺得自己不夠矜持,她紅了眼眶:“我來廠里是為了廠長,可我漸漸明白我對他不是男女之情,是對領導的敬愛,我向你承諾,我是想和你過余生的……” 宗懷棠就聽到了“敬愛”,某個人也是一樣的敬愛法。 鼻息里是女同志身上的香味,這是老爺們擦多少肥皂都比不了的,像能融入水含進嘴里,耳邊是顫栗的誓言和真心。 這種聽覺跟嗅覺都熱燙的時候,他張口卻是一句:“男性跟男性,靠什么打通?” 廠花愕然:“什……什么?” 宗懷棠仿佛是從什么世界的入口路過:“我在研究人類對陌生領域的探索?!?/br> 廠花迷戀地看著他。 宗懷棠起身:“不是要去國營大飯店嗎,走啊?!?/br> 廠花歡喜不已:“你相信我了嗎?” 宗懷棠瘸著腿下臺階,懶洋洋地說:“我無所謂?!?/br> 無所謂是不是把他當他哥,無所謂有沒有成為誰的心上人。 廠花從后面拉住他的袖子:“我騙過你,你都無所謂,那什么才有所謂?” 宗懷棠笑而不語。 廠花哭得梨花帶雨,期盼的眼神投向他,又在他看過來時躲了過去。 宗懷棠把袖子上的手撥開:“有手絹就自己擦,不要讓男人擦,男人不是好東西,手絹才是?!?/br> 既多情風流,卻也有著堅固的底線。 “我知道你有原則,討厭被人欺騙,我沒有機會了,迷途知返也沒用了?!睆S花從小包里拿出手絹,帶著一抹花香,她擦著眼淚,期期艾艾地說,“廠里喜歡你的那么多,你會跟哪個同志結婚呢?” 宗懷棠看樹上麻雀,他是不小了,該結婚了。 還是放著吧,先去大飯店吃飯,自己一個人吃也行,吃完了在街上溜達溜達,說不定能逮到阿貓阿狗。 . 不是每個工人都分到房,家屬區按檔次來,有在走廊做飯一間挨著一間的公寓型,也有帶獨立小院子,兩層小樓房,鐘家是第二種。 陳子輕在馬強強的帶領下到達了鐘家。原主沒來過這里,他全然陌生,走在胡同里有種紀錄片的感覺。 馬強強停在一個院子里前面:“哥,鐘菇家沒人,大門是開著的?!?/br> “沒人啊?!标愖虞p站在紅漆大鐵門前往里探頭,“鐘菇?” 一連喊了幾聲都沒聲響,陳子輕把手伸到后面,摸了個空:“小馬,你拉著我?!?/br> “噢噢?!?/br> 馬強強拉他的食指,松開去拉他的拇指,然后是無名指,中指,小手指,五根手指頭全拉了個遍。 陳子輕無語:“你是不是汗多了,往我手上擦?” 馬強強窘迫得抬不起頭。 陳子輕的緊張不安被他的傻子樣轟走了,反手拉住他,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房子是朝南開的,怎么里面這么陰,今天不是大晴天嗎。 “哥,鐘菇的房間在這邊?!瘪R強強輕車熟路。 陳子輕回了回神,他走到馬強強示意的房門前,扣扣敲兩下:“鐘菇,你在里面嗎?” 等了會,房里才有應聲:“向寧,你進來吧?!?/br> 陳子輕開門進去,入眼一片昏暗,要不是他交底有點光亮鉆進去,那他眼前會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 “鐘菇,你房里的簾子是一點都不透光?!标愖虞p把門開著,讓空氣流通起來,“你爹媽出門了啊,我喊了沒人應,就直接進來了?!?/br> 鐘菇窩在床上:“他們走親戚去了?!?/br> “你把門關上?!辩姽降穆曇裟:?,“叫小馬到外面等著,別進來?!?/br> “小馬?!标愖虞p回頭,馬強強馬上后退了點,“我不進去,我就在門外,鐘菇,你有事和我哥說就好好說?!?/br> “關門房里黑啊,開個燈吧?!标愖虞p邊關門邊說。 鐘菇急促阻止:“別開燈!“ 陳子輕聽出她的情緒不對,心提了幾分,半開玩笑道:“烏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見,我都不知道你的床在哪?!?/br> 啪 鐘菇把床頭小臺燈打開了,她靠在床頭,那束光照在她臉上,周圍都是暗的。 陳子輕把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拿了下來,聽她說: “向寧,我見到了小萍的鬼魂?!?/br> 隨著鐘菇的話落下,房里的溫度驟然降到了谷底。陳子輕右手掐著左手的虎口靠疼痛維持冷靜:“在哪見的,怎么見的?” 鐘菇抱著腿,她沒梳麻花辮,烏亮粗黑的長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 房里是她的口述,沒有平時的那股子勁。 陳子輕聽完她所說,能體會她的崩潰:“小萍沒說自己是被誰害的嗎?” 鐘菇”刷”地把頭從臂彎里抬起頭:“不是生病才去世的?” 陳子輕透露了他在廁所的恐怖經歷。 房里靜得像沒有活人。 鐘菇臉上的燈光襯得她十分詭異,陳子輕有點吃不消,他轉開了視線。 “向寧,要是廁所隔間里的小馬死了,”鐘菇一眼不錯地看著他,“那外面的就是小馬的魂?!?/br> 陳子輕頭腦清晰:“小馬是活著的?!?/br> 鐘菇還看著他:“是啊,小馬是活著的?!?/br> 陳子輕說:“所以外面的是別的鬼,不是小馬?!?/br> 鐘菇說:“小萍就是被他害死的?!?/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過后,突然同時不說話了。 直到鐘菇受不了地拍床板:“我真的!我哥以為我胡言亂語,我的腦袋又沒有像你一樣磕破過,不存在讓血塊壓迫神經產生幻覺的現象,他就是不信我說的人死后真的會變成鬼?!?/br> “我被他氣的,都想把小萍的鬼魂叫出來,讓他親眼看看!” 陳子輕甩了把辛酸淚:“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br> 下一秒就說:“你會叫鬼魂嗎?” “哪啊,我哪會啊,我只知道鬼怕黑狗血,大蒜頭,糯米?!辩姽较铝舜?,她掀開墊背,“你瞅瞅?!?/br> 陳子輕靠近了她一點,借著臺燈的光發現床底下有一些豆子,還有一層白色顆粒。 “我驅著呢?!辩姽接檬终戳它c顆粒捻捻,“這是鹽。我房間的窗臺也被我放了糯米跟鹽,布了結界?!?/br> 陳子輕覺得鬼能穿墻遁地,瞬移什么的。任何障礙都沒用。 一雙手握住了他的兩側胳膊。 鐘菇個子比他高,特地岔開腿站著抱住他,抱了很久,說:“向寧,我想給小萍燒紙?!?/br> 陳子輕被抱得有些不自在:“去哪里燒?” “放映廳后面吧,那塊樹不多,不會引發火災?!辩姽竭@會的精氣神恢復了不少,她主動把窗簾拉開了,陽光在玻璃窗上叫囂。 陳子輕不適地閉了閉眼睛,耳邊有悉悉索索,他知道是鐘菇在換衣服,就沒睜眼。 不多時,鐘菇把房門打開了。 陳子輕趁機喊馬強強,說了要去燒紙的事:“小馬,你去嗎?” 馬強強囁嚅:“我不敢去?!?/br> “燒紙有什么不敢的?!标愖虞p問道,“鐘菇,要買紙錢吧?” “我家里有,清明的時候剩下的,都帶上?!辩姽降穆曇魪南词珠g里傳了出來。 于是陳子輕跟鐘菇去燒紙了。 放映廳后面跟生產區的其他地方相比要空曠些,鐘菇用樹棍清理出一塊地,從袋子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紙錢。 青天白日的,燒紙不會像晚上那么瘆人,除了他們,還有別人也在燒紙。 陳子輕隨意瞟動的視線收回來,又迅速瞟過去,誰在那邊燒?他沒喊鐘菇,徑自順著焚燒的氣味停在西邊圍墻處。 女同志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她往火盆里撒一張紙錢,快燒到手了都沒發覺,是陳子輕及時拽開了她。 這時候女同志才注意到陳子輕,她的氣色太差了,頭發干枯,臉是黃里透著灰。 陳子輕關懷道:“同志,你是在給小萍同志燒紙嗎?” 女同志蒼白的臉上rou眼可見地閃過驚惶,她連火盆跟沒燒完的紙錢都不要了,爬起來就要跑。 陳子輕在她跑走前一刻說:“我們也是來給小萍同志燒紙的?!?/br> 女同志滯住。 陳子輕直給她看:“鐘菇同志在堆紙錢呢?!?/br> 女同志看了,她的驚惶明顯淡了下去,被另外的情緒代替。 陳子輕觀察著她的反常,試圖在原主的記憶庫里找到能對應的信息,沒找出來,應該就是廠里的普通工人。 “對于小萍同志的去世,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都為她感到痛心?!?/br>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