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生 第28節
果然教室門口那里,來找楊樵的人,斜斜地探進來上半身,長了一張笑瞇瞇的娃娃臉。是鄒冀。 這教室離鄒冀所在班級離得很近,平日里在走廊里,楊樵偶然遇到他,也會打招呼,時間充裕還會聊上幾句。但他倆都還沒有專程到彼此的班級里去找過彼此,兩人之間的關系還沒有那么親近。 楊樵不確定他來做什么,茫然地起身過去。 “怎么了?”楊樵走到門邊,向他問道。 “你出來?!编u冀朝后面退了退,站在走廊中央,示意楊樵出來說話,道,“出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br> 楊樵便走了出去,心里懷著隱約的期待和持續的不安,他想到鄒冀很可能是來替薄韌傳話,就像薄韌會替鄒冀送情書一樣。 鄒冀兩手插兜,頭微微歪著,對楊樵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 楊樵面現疑惑。 “哎,”一旁薄韌的聲音道,“這兒呢?!?/br> “!”楊樵猛地轉過頭,他們班教室門外的一側,薄韌背靠著墻壁,正站在那里,楊樵剛只顧著觀察鄒冀,完全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他。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表情都有點不自然,卻又因為都專注于掩蓋自己的心虛,而有些忽略了對方的異常。 我應該表現得自如一些,千萬別被他看出來哪里不妥。他們同時這樣想道。 于是薄韌說:“我這么大人站這里,真就看不到嗎?” “沒,”于是楊樵也說,“沒有注意到,我視力不好,對不起?!?/br> 他倆以為自己表現的和平常一樣。 然而平常他倆可絕不會三天都不見面。 薄韌來找楊樵那么多次,從來沒有半路叫上鄒冀,非要鄒冀來作陪。 楊樵也不會為這么點事就對薄韌說什么“對不起”。 “就這,餅干還說你們沒鬧別扭?”旁觀的鄒冀都看不下去了,對楊樵道,“還是老婆你來說,你們兩個究竟是為了什么事在不愉快?” “沒有不愉快?!睏铋钥戳吮№g一眼,既是試探也是確認,說,“沒有吧?” 薄韌道:“當然沒有了?!?/br> 鄒冀看看他,又看看楊樵,說:“你們兩個中間至少有一個在騙我,太反常了?!?/br> “誰會騙你?!北№g道,“好了好了,告訴你也沒什么,就還是上次那事,他太愛學習一天到晚不理我,我不高興了,就也冷落他三天?!?/br> 楊樵:“……” 鄒冀覺得真是荒唐,道:“就為這么點事嗎?” “這么點事?”薄韌終于爆發了。 這三天,他過的是什么日子,有沒有人知道?哦還真沒有,他也不能讓別人知道。 他悲憤交加地把視線轉向楊樵,道:“你也覺得這事很小嗎?” 楊樵做出了完全符合他一貫人設,也確實完全是實話的回答:“當然不小,我都快傷心死了,還以為你真不跟我好了,搞半天,你又用這招在收拾我???” 薄韌內心絕望而無助,這是誰收拾誰啊到底是。 他說:“對啊,看你能不能長記性,以后還敢不敢不理我?!?/br> 楊樵道:“不敢了?!?/br> 薄韌又問:“那愛學習還是愛我?” 楊樵道:“愛你?!?/br> 薄韌:“……” 楊樵:“……” 鄒冀:“……” 只有鄒冀聽一就是一,沒有任何別的心思,繼續荒唐地提問道:“我真的好奇很久了,你們倆每次說這種rou麻話的時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臉皮也很厚啊,我怎么就說不出口?” “想什么就說什么,”薄韌道,“我們表里如一?!?/br> 楊樵附和道:“對啊?!?/br> 薄韌和楊樵對視了一眼,兩人立刻又轉開視線,都看著鄒冀。 “都看著我做什么?”鄒冀嚴正聲明道,“我可一點都不愛你們倆?!?/br> 楊樵過這種“表里如一”的日子已經好幾個月了,心里的矛盾當然始終都在,但早不像最初那般劇烈,難過和心酸仍舊持續不斷,只是他學會了催眠自己,多去體會一下那互動里的“甜蜜”,誰能說代糖不是糖呢。 心動初級選手薄韌,還不能習慣,對鄒冀說了大話,還有點羞愧。 這三天里,他沒有找到解決“十七歲男生想和好朋友親嘴正常嗎?”這問題的方案,堅持瀏覽了小網站三天,結果又吐了三天。 吐一次還能說是個例,連續幾次,吐啊吐的也沒習慣,還更換了歐美/亞洲/純愛/重口/小清新/劇情流等各種版本,采集樣本也算十分豐富了,足夠推斷出他自己根本不喜歡男生的實錘結論。 這個推斷結論是客觀的,和他想親吻楊樵的主觀能動性,看似是悖論了,但卻因為悖論的存在,他才得到了也許是最標準答案的答案。 那就是:他不是同性戀,不喜歡男生,反感和男生親熱,他喜歡的、想親的,就只是楊樵。 只是楊樵。 從前他和楊樵互相說些友達以上的rou麻話,每次他都是很自然地就說出來,聽楊樵的回答也覺得理所當然,他們十幾年來就是這樣發自真心的愛著彼此,這愛像空氣像陽光,無處不在。因此他也沒有什么非常特別的感覺。 今天又和楊樵這么一問一答地說了rou麻話,薄韌心里的想法比彩虹都要絢爛—— 暈了暈了,楊樵怎么都不反抗一下,就同意愛我了? 有沒有可能他像我愛他一樣愛我? 得了吧我真實傻叉,楊樵很恐同的。 但我也不是同性戀,楊樵恐的必然不是我。 所以他就是愛我。 我問他愛不愛我,他就會回答他愛我。 如果我說我想親他,他應該就會讓我親了啊,沒準還會主動嘟起嘴巴。 楊樵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只顧著輕松和開心了。 原來薄韌這三天沒來找他,又是一種撒嬌式的懲罰,懲罰他只專注學習,忽略了這個幼稚的竹馬。 幾分鐘后,楊樵回教室里拿書包。 “還不走嗎?”他見同桌還在,說,“朋友叫我一起去玩,我要先走了?!?/br> “玩得開心點?!蓖佬χ此?,一副很為他高興的樣子。 楊樵整理周末要帶回去的作業和習題,裝進書包里,看同桌還在不住看他,問:“怎么了?我臉上沾了什么嗎?” “也沒什么啦,”同桌促狹道,“沾了點幸福?!?/br> 楊樵極力想嚴肅起來,卻實在忍不住唇角的上揚,最后笑著和同桌道別,先走了。 門口只剩下了薄韌在等他。 “唧唧去約顧遙明天一起玩,”薄韌道,“說讓我們也去,我還沒答應他,你想不想去?說去看電影?!?/br> 楊樵道:“我都行,你去我就去?!?/br> 薄韌也克制不住的自己的笑意,心里充盈著幸福和滿足,又故意說:“冷你三天還挺有用,最近你都沒像今天這么聽話?!?/br> “……”楊樵道,“別提這事了行不行,我剛忘了?!?/br> 薄韌道:“我就提,你錯了還不讓我說?” 楊樵據理力爭道:“我怎么錯了?我說要更用功,沖一下top2的時候,你也沒表示反對啊?!?/br> 哪知薄韌說的根本不是他愛學習,而是:“我和顧遙說兩句話,你就污蔑我偷偷談戀愛,我要是沒解釋清楚,你是不是還要單方面制裁我?” “好吧,那是我錯了?!睏铋愿幌肓倪@件事,提起自己亂吃醋還吃錯,只覺得好尷尬,道,“我能有什么辦法制裁你?你倒是教教我,我下次用一用?!?/br> 薄韌上下看他,道:“別想得美,只有我欺負你的份?!?/br> 楊樵覺得他這眼神充滿了前所未見的邪惡,倒也不信他會怎么欺負自己,說:“唧唧在的時候你怎么不說這話?我要找他來主持公道?!?/br> 薄韌宣布道:“公道就是你不能惹我生氣,我不高興就會欺負你?!?/br> 兩人一起下樓,薄韌試了幾次,想像平時一樣攬住楊樵,手抬起來又放下,以前自然而然的動作,如今他很不好意思。 “才三天不見,”楊樵經過了這三天,再次聽他胡說八道,只覺得幸福無比,淺淺吐槽了句道,“你是加入了北約嗎?這么霸道。我要找鄒唧唧評評理?!?/br> “你找他沒有用,”薄韌道,“你又不是他的老婆?!?/br> 楊樵道:“我就要找他評理?!?/br> 第二天下午,等他們和鄒冀在電影院樓下碰面,也根本沒人向鄒冀提起評理的事。 哪有什么理啊,鄒唧唧只是甜蜜嘴仗的工具符號而已。 但鄒冀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在乎,根本不介意。 鄒冀春光滿面,鄒冀飄飄欲仙,鄒冀春風得意馬蹄疾,鄒冀自我感覺已在朋友們中遙遙領先,他已當上了人生贏家。 那天自習課后,他第一次和顧遙單獨“約會”,第二個半價的抹茶冰激凌如斯甜蜜,兩人的關系也好像取得了如斯甜蜜的飛速進展。 他昨天放學后向顧遙發起了周末一起玩的預邀約,顧遙的回答是還不確定能不能去。今天他給顧遙打電話,再次正式邀請顧遙出來看電影,顧遙同意了。 三個男生在影院樓下等顧遙。 三個人都一幅整晚都沒睡好的模樣,但三個人又都非常高興,其中的原因異曲同工,同根同源。無他,唯愛人爾。 顧遙來了,看到薄韌和楊樵的時候,還意外了一瞬間。 情感總是似謎局,偏偏當局者最是云里霧里。鄒冀只顧著傻樂,還竊喜自己足智多謀,提前安排好了影院群演兩名,不然顧遙肯定又會不好意思。 群演兩名卻都察覺到了,顧遙很可能以為會像那晚去吃冰激凌,鄒冀說是有別人,其實并沒有,她很可能以為今天只有她和鄒冀。 薄韌和楊樵對視了一眼,眼神里分明都是:鄒唧唧怎么這么傻? 顧遙那一瞬間的情緒馬上就過去了,笑著對楊樵說:“老婆好啊,好久沒和你一起玩了?!?/br> 楊樵被女生這么叫,難免不好意思起來。 薄韌道:“是我老婆,你們真是夠了?!?/br> 鄒冀道:“是大家的老婆?!?/br> 薄韌道:“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