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直等到黃昏十分,杜庭政才從書房里出來,見他等在外面,不帶什么感情的叫了一聲“叔父”,問道:“有段日子沒見叔父了,怎么有空過來?” 杜薪粵拘謹地站起身,等他坐在對面,才又重新坐下。 秘書出來給他添新的茶盞,斟了一杯。 杜庭政提著盞蓋刮茶沫,不作聲。 杜薪粵等了片刻,主動道:“為了鴻臣的事?!?/br> 杜庭政坐著不動,不知有沒有聽到。 杜薪粵嘆了口氣:“庭政,他跟雯家的婚事不行啊,之前選定了朱家,外界已經知道了一部分風聲,突然改成雯家,這是不是對咱們家影響不好?” “外界怎么知道的那一部分風聲呢?”杜庭政問。 杜薪粵頓了頓,勉強笑了一下。 “傳聞而已,叔父不用擔心這個?!倍磐フo他臺階,“鴻臣愿意娶雯家小姐,其他的我來解決?!?/br> 他身量高,即便坐著,杜薪粵跟他說話也要微微抬著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搓著手,似乎有些無措和難以啟齒,“你當家,鴻臣最聽你這大哥的話,這件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那恐怕要勞煩叔父跟他去商量?!倍磐フf,“我跟他說過娶朱家人的好處,他不要,親口說要娶雯家人,我不得不考慮他的意思,不然叫外人以為我苛待弟弟,這就不好了?!?/br> 杜薪粵一連說兩個不會的,有點急,又不得不按捺?。骸八切『⒆悠?,要人哄的,回去我教訓他,讓他不許跟大哥慪氣,有話好好說?!?/br> 杜庭政面色沒有顯露一絲不耐,杜薪粵要說,他便陪著說。 “他今年三十二歲,不能總是玩了?!?/br> 杜庭政要就著年齡的話題說什么,可能是想到了自己,話鋒一轉,道:“年紀倒是其次,總得為將來打算,一直這么下去,算怎么回事呢?” “是的是的,”杜薪粵不住點頭,“那我讓他晚上過來一趟?” 金石悄默聲地進門來,站在了秘書旁邊。 杜庭政余光看到了,沒叫他回話。 “晚上我有點事,過兩天吧?!彼f,往旁邊一伸手,金石見了,上前給他點了支煙,低聲道:“都帶回來了?!?/br> 杜庭政不置可否,繼續對杜薪粵說:“叔父可要跟他說好,不然每次他來了,都不情不愿的,我手底下的人沒輕重再傷了他,也是為難?!?/br> “是了,”杜薪粵道,“是了?!?/br> “邢心?!倍磐フ玖艘宦?。 秘書走上前來,聽他吩咐:“前兩天新得了幾箱……” 秘書的腦子轉的很快,主動接過話來:“燕窩?!?/br> 她長發挽在腦后,穿心領長款針織衫,腰上扎著束帶,走起路來風情搖曳,對著杜薪粵笑道:“東南亞空運過來的,我去收藏間取兩箱,給二老爺帶走?!?/br> 杜薪粵視線在他們之間徘徊,不肯走:“大爺給我句話吧,安我的心,不然老頭子我放心不下,覺也睡不好?!?/br> 他是長輩,年輕的時候家族里的人都稱呼他大哥為‘大爺’。 后來大哥去世,長子杜庭政當了家主,大爺這稱謂到了他頭上,照例來講他不必如此‘懂規矩’。 杜庭政紋絲不動:“我既然應了二叔,肯定是要盡力的?!?/br> 杜薪粵:“當年在我大哥病床前,家人齊聚一堂,他留下遺言,下一代家主需得以家族利益為重,尊敬長輩,看顧幼弟,你在病床前起誓,我為你作保,說你識大局,懂人情,有能力?!?/br> 杜庭政眉間浮現一絲厭惡,但是側臉之時正處在陰影之中,因此看不出詳情來。 邢心把取回來的燕窩提在手里,等著送杜薪粵出門。 杜薪粵站起身:“庭政,我就鴻臣一個兒子,不求他大富大貴,有什么天大的出息,只求他平平安安的,能夠吃喝不愁過一輩子,我就能放心的閉上眼了?!?/br> 說著,他竟然雙腿一曲,就往地上跪。 邢心連忙來拉他,她一個女人沒多大力氣,拉不住,不由看向金石。 金石要動,但是杜庭政沒發話,站在原地沒動彈。 杜庭政放下手里的茶。 “叔父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彼酒鹕?,指間夾著煙,朝著金石一擺手。 金石上前扶起杜薪粵。 杜庭政說:“明天上午,叫他來找我?!?/br> 這算是給了準話。 杜薪粵松了一口氣,扶著邢心的手臂,抹了一把臉。 等他站穩,邢心收回手,給他撣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手里還提著那兩箱燕窩,然后送他出門。 他走以后,客廳里恢復了安靜,杜庭政站在原地沒動身,看對面桌子上一灘零散的茶漬。 管家很快派人過來打掃,擦洗干凈,又消了毒。 “在哪里?”杜庭政突然張口。 金石猜測他問的是蔣屹,但還是謹慎的回答道:“宜安少爺在樓上居室,蔣教授在茶水間?!?/br> 杜庭政不置可否,吸完那支煙,朝著茶水間走去。 和簡約到僅有黑白灰色調的二樓相比,一樓古色古香,尤其以茶水間最甚。 蔣屹是第三次來這里了。 前兩次的經歷都不太美妙,以至于他一踏進這里就反射性的厭煩和反胃。 外面的夕陽已經落下,天隱約黑下去,院子里亮起燈,如果仔細聽,似乎能聽到門前噴泉落在池中的密集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