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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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那人微微瞪大眸子,似乎有些驚訝,似乎沒料到。 他微微傾身向前,似乎想要仔細看我,我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微微頷首,離遠了些。 這人察覺到我的疏離,笑了笑直起身子,又恢復了那副隨性的模樣,輕道: “倒是我孤陋寡聞了。不過,看你年紀輕輕,便能在皇兄身邊效力,定有過人之處?!?/br> 我淡淡一笑,道:“七皇子謬贊了。臣只是盡忠職守,為太子殿下分憂而已?!?/br> 蕭玨似乎對我的回答并不十分滿意,繼續追問道:“那你與皇兄關系如何?他待你如何?” 我微微一愣,隨即回答道:“臣自幼便侍奉太子左右,情誼深厚,殿下待臣恩重如山?!?/br> 蕭玨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卻也沒說什么,只輕輕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br> 蕭玨沉默片刻,目光又飄向窗外的月光,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那日我見你教一儒生識馬,恕我直言,你見解雖為獨到,卻仍有不足?!?/br> 我蹙眉,箭術我雖自認比不過他,御馬一事上,這天下我居第二,誰人敢自稱第一? 我按捺住心中想要反唇相譏的欲望,故作詫異地回應: “哦?不知七皇子有何高見,可否賜教?” 蕭玨展顏一笑,宛若清風拂過靜水,泛起波紋,緩緩道: “馬乃君子之象。其神采飛揚,非但力量之屬,更有靈性之極。你教授時重馭馬之技,而略其意韻。殊不知馬之內心,亦如人一般復雜,須悉心揣摩?!?/br> 我心中一動,卻仍覺得此人有幾分自以為是,忍不住出言為難: “那依七皇子之見,若野馬傷人,不用蠻力,何以治之?也要同馬互通靈韻么?” 他目光微凝,搖扇的手頓了一頓,不過很快便面色如常,語調突然變得格外沉穩: “匹馬生命,藏于其呼吸、筋力,要想馭之,先得與之心靈相通。知其所思,感其所感,然后以心意駕馭,而非單純以力制之?!?/br> 我有些好笑:“哦?不知前幾日殿下在校場所御的那匹野馬,是否也是心靈相通,自愿順服?” 蕭玨眉眼處泛起笑意,坦蕩道:“不是?!?/br> 自然不可能是,那日那匹黑馬雖看起來生龍活虎唬人的緊,我卻看出來他內里早已經疲乏不堪,否則蕭玨何以拉弓射箭?早被它一撅子撂倒了。 “七皇子所言極是,”我由衷佩服,“以往我確實忽視了馬的靈性。今后定會用心感受,以求達到人馬合一之境?!?/br> 蕭玨似乎聽出了我的暗諷,笑意更濃:“好說,好說。御馬之道,互勉、互勉?!?/br> 這人,給他一竿子,倒是還真的往上爬了。 “馬之性,猶人之性也。含乎天機,蘊奧難測?!蔽易谒麑γ?,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以人心勝天機,愚者之行。須因勢利導?!?/br> 他放下手中折扇,微微一笑,反駁說:“言之有理,不過兄臺豈不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之勝天,非以蠻力,洞察之理,非順其性而為之?!?/br> 我置下茶盞,挑眉:“哦?野馬如鷹隼,一向折服強者,弱rou強食此乃天性,人之勝天,終有窮時,亦終將受其禍。馬若有不順其性之時,必發狂奔亂,難以收拾,若非蠻力,那七殿下當日,是如何馴服的黑馬?” 話一出口我便深覺自己失言,倒是有些咄咄逼人,正要找補,便聽見: “我喂了它一把草?!笔挮k面無表情。 “七殿下......妙喻?!蔽移D難道。 “真的,曼陀羅,有麻醉之效?!彼J真道。 “......”竟是如此。 “也非蠻力,適其‘靈韻’而已,”蕭玨攤手,“若論力氣,誰能勝過發狂野馬?” “......” 我盯著他,沉默良久。 他于御馬之術上與我辯駁要人馬心念合一,“以理服之”,自己卻又暗地里偷偷喂馬吃麻藥。 “哈哈哈,對不住兄臺,我于馬術不精,方才皆是我胡謅的?!?/br> 他眉眼滿是笑意,我不予多言,卻又聽他拍手召來小廝:“上盤棋,我與這位......” 他看向我,笑道:“對了,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顧行秋?!?/br> “哪個行秋?”他微微挑眉,有幾分刻意的不動聲色,“可是江上西風吹發短,天涯明月送孤舟的‘行秋’?” 我心驀然緊縮。 極目高空一雁翔,十年萍跡滯天方,芙蓉曉露愁邊白,薜荔秋山夢里蒼,是謂行秋。 可若有天涯明月,江上西風,亦是行秋。 怔愣間,蕭玨便喚人抬來一盤棋,我正因著在馬術上被這人胡攪蠻纏了一通,有些氣悶,聞言不覺也來了興致。 于是月上中天。 我最后一子落定,險勝間長呼了一口氣,抬起眼,驟然看見窗外一輪夜月。 突然想起這人白日里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賞月。 我頓覺受了某個陷阱,正要告辭,便見蕭玨收了棋子:“綠尊翠勺,約秋風、一醉小樓先月?!?/br> 他忽然起身,道:“今日與顧兄相談甚歡,他日若有機會,再約共賞明月?!?/br> 我微微一愣,片刻后回神,卻見這人已經挑了簾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