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于是他解下了腰間的玉佩,想要給長公主,可長公主只是瞥了一眼那玉佩,沒有接。 “你出門一趟,玉佩不見了,回去會被你爹訓吧?不用這樣,一根糖葫蘆而已?!遍L公主笑道,“你要是有心回報,就好好讀書,快點長大,成為治世能臣,好好保護咱沂國!” “好?!眲⒆硬┻B忙答應。 長公主心情貌似很好,捏捏他的臉頰,轉身走了。 可這人間總不如意,總要生出許多禍事來。 沂國在與玖國的對戰中,敗了。 他得知長公主要女扮男裝,去玖國當那荒謬的質子。 東洲的其他國家并不看重女子,也不承認女子。沂國戰敗,敵國需要質子定局,沂國太子又不能前去,只剩下一個皇室血統的長公主,自然是長公主偽裝成皇子前去當質子。 為何沂國會戰??? 是兵器不夠鋒利,人數不夠多,還是西昌王無力應戰? 都不是,是行軍的糧草沒有供應上。 為何糧草會沒有供應上? 劉子博拿著從父親書房中翻出來的糧草私賣交易契,兩只手顫抖的都要拿不穩這些罪證。 輕飄飄的幾張紙上壓了數萬冤魂殘尸,忽然重的他欲舉不能。 他惶然地看向自己的衣袖,那些證明他好學乖順的墨跡如針,在此時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那些腦子里裝的治國之策、為人之道、君子之守,忽然成了灼燎心腔的烈火,叫他痛到失聲,有口難言。 選家,還是選國? 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 當一直以來受到的規訓與實際產生沖突時,他應該如何行事? 劉子博開始日復一日地渾渾噩噩,他看不清圣賢書上的字句了,課業總是做不好,被父親訓斥,說他對不起家,對不起國,對不起天下。 確實都對不起。劉子博恍惚地想,他生在這樣一個家里,已經吃過百姓的血rou,他對得起誰呢? 他接受不了自己生在這么一個家庭里,他每日吃飯,所見餐食,皆是人血人rou,令人作嘔;身上穿的華貴衣物,無一不是從邊關將士們身上扒下來的人皮。 父親變得面目可憎,大道理在他聽來愈發刺耳。 他服毒想要自盡,想要結束折磨他的一切,但毒藥入喉,他忽然聽見從玖國傳來的、長公主的死訊。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街上向公主許下的承諾,于是立馬吐出毒藥,前去尋醫。 那么多人死不瞑目,他這個蛀蟲怎么能死的這么輕松?他還沒有完成當年承諾,沒有保護沂國,他怎么能就這么死去! 蛀蟲。 劉子博看著自己衣擺上的黑色墨跡,低聲重復道:“蛀蟲?!?/br> 禍國者,貪污者,私自買賣戰時糧草者,罪深似海,應十族盡誅。 劉子博想,能夠販賣糧草,單憑他爹一人,是做不到的。 朝廷中還有誰與他爹是同謀? 陛下不會聽信他的一面之詞,他得拿出證據來。 證據……證據該怎么獲得? 他換上了深色的官袍,走入官場;他同兒時設想的一樣,踏上了登龍道。 可今時不同以往,他不再關注自己翻飛的衣袍,不再想著要向天子獻上濟世之策,他只想往高處爬,汲汲營營,成為一個在他人看來可以拉攏共事的人。 他深入泥潭,看到了許多官場上的骯臟,那些幼年時他所憧憬的官員原來都是蛀蟲。這一路上泥濘不堪,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拉入深淵,在人心鬼蜮里失了來路,再也出不去。 每當他喘不過氣時,就去街上買一串糖葫蘆吃。幼年時吃過的那種甩花糖葫蘆買不到了,那個名叫三福的小販也不知去向,讓他常常懷疑當年街邊偶遇長公主的事只是他的幻想。 隨著逐漸深入,他知道了沂國戰敗的真相,原來不是單單的貪污買賣,是蓄謀已久的設計與加害。 長公主除貪洗污的動作太過激進,引得蛀蟲們害怕,想要設計將長公主給賣出去。 但沂國的公主從來不聯姻,那還有什么辦法能將長公主送走呢? 當年的皇室正統只有兩名皇子,一位是體弱多病的太子,一位是武藝高強的長公主。兩名皇子水rujiao融,一旦沂國戰敗,誰會長途跋涉地去玖國當質子,一目了然。 “……” 劉子博得知真相時,氣的雙手直抖,但他還在人前,還要扯出一個笑來回應那些炫耀著設計長公主成功的人,將無意識抖動的手掩在寬大的官袍之下。 全都得死。 劉子博笑著,冰冷的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人。 這些人,全都得給邊關將士和長公主陪葬。 后來得知長公主又活了,還封了錦王,劉子博心中是感到欣喜的,但他還在泥潭里搜集證據,身上臟,便沒敢去見錦王。 哪知道,錦王從此離開了沂國,當年的長街一面,竟成了他和錦王此生唯一的一次相見。 他依舊在搜羅朝野上下各種貪污和勾結外人的證據,為當年長街上許下的那個承諾而行事。 有一個后來人,也走在這條路上,只不過他在暗處,那人在明處。 殷慶炎此人行事激進,瘋狗一樣,逮誰咬誰,怕是沉不住氣拋餌。劉子博想,那他先拋出去一些,盡可能地釣過來一些信息,再培養一下自己的勢力,有了底氣,再同那位世子謀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