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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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霄沉默得讓人窒息,凝望向他的目光咄咄逼人,仿佛一直看進他的魂魄,質問他為什么不信任他。 衣角被他越捏越緊,現出幾道深深褶皺,良久,他終于聽到他縹緲的聲音幽幽響起:“蒙上層被子,挨了打也看不出傷,但會咳,一咳好多天也不好……” 李庭霄握住他的手,掌心熱量驚人,他的指尖顫了顫,并未抬眼看他,聲音卻安定了許多:“剛入獄那會兒,我父親還活著,他們不知事情深淺,不敢讓我見傷,從我嘴里套話用的便是這手,后來我父親死了,他們需要口供和畫押,便故技重施,但我沒說,這次我真的什么都沒說……他們惱了,我們孤兒寡母,他們也再沒顧忌了……” 他抬手觸到自己額頭上的凹凸疤痕,艱澀地說:“他們可能想看我多久會服軟,想看我像最初那樣哭著討饒,但是我沒有……他們變著法的折騰,起先興致勃勃,后來氣急敗壞,我就是不吐口,反正,折騰一次不過是疼幾天,我父親和哥哥都死了,我這點疼痛算得了什么……但后來,我父親的罪還是被定下了,也沒畫押,我們家的宅子就被收走了,鐵牌子也被收走了,那是我父親一世的功勛,全沒了……” 他不知不覺再次流了淚:“如果最初我不那么嬌氣怕疼,我父親說不定能拖到查出真相那一天,可是……都怪我……就算出獄后我拼了命的彌補,還是回不來了……我父親、哥哥嫂嫂回不來,侄兒的腿回不來,我母親的心也回不來……” 母親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他全都知道,每一次夢魘中母親那怨憤的眼神根本不是臆想,而是他親眼見過的,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那時他才明白,哪怕是母親,愛也是有條件的,自己做錯了事,大事,母親不愛自己了…… 其實,畢竟母子,加上三口人在獄中相依為命,母親最終原諒了他,可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且有些間隙,生出了就是生出了,再也無法填平。 李庭霄的胸膛瞬間被什么東西堵得難受,用力將人摟進懷里,親了親他的額角,問:“那年你幾歲?” 白知飲愣愣回答:“十一,還是十二來著,記不清了……” “十二歲?”李庭霄輕笑,“知道我十二歲在干什么?” “干什么?”白知飲終于不哭了,好奇地看他。 親王的十二歲,要么就是養尊處優游手好閑,要么就是力學篤行修身養性,如此優秀的煜王,應該是后者吧? “十二歲啊……”李庭霄的目光望向遠方,似是陷入回憶,片刻才道,“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曠課跟人去上樹掏鳥蛋,被老師逮了個正著,屁股被打開了花?!?/br> “噗!”白知飲破涕為笑,“夫子還敢打殿下?” “他是不敢,但父母敢??!”李庭霄細心用拇指擦他臉上的淚痕,“你看,十二歲,對人事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說到底還是孩子,哪有那么些了不起的心性?” 白知飲嘴唇囁嚅,半晌說不出話,胸口的酸澀感一直竄上喉管和鼻腔。 頭一回有人告訴他:你那時還小,你的恐懼和軟弱情有可原,不是你的錯。 李庭霄輕柔地抵住他的頭,喃喃道:“無需自責那么久,聽我的,都過去了!” 白知飲雙手反抱住他的腰,用力把自己的臉埋入他結實的懷里,起初只是小聲嗚咽,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像個委屈的孩子。 第055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 空曠草原上尤是如此。 清晨時分從城墻望去,碧綠草海蒙著層淺淺的灰,是草葉上凝出的寒霜, 日頭一出便化成了亮晶晶的露珠。 城外, 一匹身量不高的綿各馬漫步而來,碩大的馬蹄在草地上留下一層薄薄的凹坑,靠近城門時,終于腳踏實地,發出清脆的蹄音。 城墻上的弓弩隨著來人的接近緩緩移動, 但守城將領在看清后, 愣了半天, 下了不準放箭的命令,而她也自覺停在城門十幾丈開外, 一襲墜著金銀裝飾的紅色紗衣隨風獵獵鼓蕩。 寶綾微微仰頭, 抬手解下蒙面的紗巾, 讓自己的美艷完全暴露在湘軍的視野里。 她如愿用笑容迷倒了一城墻的人, 然后用銀鈴般的聲音高呼:“我是墉冬察汗派來講和的!我要見你們的煜王!” 后面這句是寶綾自己加的, 她真的很想見見,那位喜歡在他們綿各的將軍身上畫王八的煜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作為墉冬察的使者,就算是孤身前來的女子, 也沒人敢輕視她。 馬福派了一隊人跟著她, 名為陪伴, 實為押送, 將她送去見煜王。 李庭霄早早得了消息, 卻沒動,將人在客廳中晾了一上午, 又餓了一頓,這才出面。 寶綾早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客廳里轉了無數個來回,門外兩名親衛暗中得了命令,像是聾子,無論她說什么,他們都裝聽不見。 白知飲跟在李庭霄身后,好奇地偷眼打量這個一身火紅的女子,與湘國女子的清淡含蓄不同,她身段豐腴,粗眉大眼透著颯爽,倒是有些許栗娘娘的風采,而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在李庭霄身上溜來溜去,更多出幾分狡黠靈動。 李庭霄本意是想激怒她,在他印象中,綿各人耐性都不太好,出人意料,這女子居然沒脾氣似的,在他落座之后還沖他傻笑。 細看還是帶著風情的,但李庭霄見的大場面數不勝數,壓根不吃她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