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看出來他需要買藥材。

    沒搭理他，謝衡之只是瞥了亦泠一眼。

    只見她扭過頭，將手里的竹竿放到了角落里，便匆匆走到了柜臺里，連竹竿倒了都沒有管。

    于是謝衡之說：“我隨便看看?！?/br>
    說完便在店里走動著，不再直接地盯著亦泠，只拿余光看著她。

    而她進了柜臺后，不知在低頭整理什么東西，看起來十分忙碌。

    平日里亦泠待客都很熱情，穆崢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于是走到柜臺邊上，小聲問：“你怎么了？”

    “沒怎么，”亦泠說，“手頭事情有點多?！?/br>
    穆崢點點頭，又去看謝衡之的背影。

    自打他一進來，穆崢便覺得此人來頭不一般。

    他生長在赤丘，還從未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男人，氣度也如此不凡。

    而且看他穿著，應當是非富即貴，出手指不定就是大生意。

    只是他看謝衡之在商品前走來走去，亦泠又忙得抽不開身，便將手里的鳥籠放到柜臺上，隨即主動走到了謝衡之身旁。

    “您想看點什么，我可以給您介紹介紹?！?/br>
    謝衡之抿著嘴，側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這里的掌柜？”

    “我不是啊，”穆崢指指亦泠，“她才是?！?/br>
    謝衡之：“那讓她來?！?/br>
    不等穆崢接話，亦泠飛速翻動賬本的手突然頓住。

    片刻后，她才抬起頭，看向謝衡之。

    不遮不掩地四目相對，亦泠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暗自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柜臺。

    她站在謝衡之斜后方，保持著守禮的距離，平視掛在墻上的皮革制品。

    “皮靴皮帽，馬鞍馬鐙馬鞭都有，客官想要什么？”

    聽到“客官”二字，謝衡之側頭看向了她。

    除了輕顫的睫毛，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謝衡之只好收回了目光，指了指擺在一旁的皮靴，問道：“這個鞋底硬不硬？冬天穿著暖和嗎？”

    “不硬?！?/br>
    亦泠說，“很暖和?！?/br>
    謝衡之又問：“有皮帽嗎？”

    就在他面前的墻上掛了好幾頂。

    亦泠撿起竹竿勾了一頂下來，也沒說話，直接遞給了謝衡之。

    謝衡之接過后，拿在手里看了眼，隨后就問：“赤丘風大，這個防風嗎？”

    “防風?！?/br>
    亦泠依然一板一眼地回答。

    謝衡之順勢看了眼她握著竹竿的手。

    再看向墻面的貨品時，問道：“你們這里沒有手套嗎？”

    “昨日賣完了，明早補貨?！?/br>
    答完之后，亦泠久久沒再聽見謝衡之說話。

    她悄悄側過頭，瞥了他一眼，見他盯著墻面，不知在看什么。

    于是亦泠的目光一點點挪到了他的胸口——

    能千里迢迢來赤丘，他的傷勢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

    只是他身上穿的這件衣裳有些舊了，亦泠記得以前在上京的時候就看他穿過。

    怎么如今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亦泠看著看著，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頭上。

    她抬眼，果然對上了謝衡之的眼睛。

    雙雙沉默不動片刻，謝衡之垂下眼，看向了亦泠剛才看的地方……

    亦泠猛然別開臉。

    鎮定了片刻，才說：“您想要買手套的話，我們可以派人送過去?！?/br>
    謝衡之點點頭，卻說：“我今天沒帶錢?！?/br>
    亦泠沒想到他這么坦然，正要說話——

    “這里不能賒賬的?！?/br>
    站在后頭許久的穆崢突然開了口。

    他聲音不算很大，卻足夠突兀。

    但謝衡之只當什么都沒聽見，看都沒看他一眼。

    目光始終落在亦泠身上，低聲說：“我下次再來?！?/br>
    明明是他自說自話，可是眼神卻像是在等一個答案。

    于是亦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扭頭回了柜臺里。

    看著她低頭又擺弄起了賬目，一副連送客都欠奉的樣子。

    謝衡之嘆了口氣，轉過了身。

    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濛濛細雨。

    他看了看雨水，正要邁腿出去時，袖子突然被人拽住。

    緊接著，手里被塞了一把油紙傘。

    檐下有雨絲飄了進來，帶著赤丘初秋的涼意。

    謝衡之回過頭時，亦泠已經低著頭再次朝柜臺走去，什么都沒說。

    整個岐黃堂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亦泠甚至不知道謝衡之什么時候走的，抬起頭時，他的身影已經模糊在雨幕里。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亦泠還看著門外。

    “你認識他？”

    穆崢冷不丁問。

    亦泠驟然回神，目光還有些恍惚。

    “嗯？你說什么？”

    穆崢重復道：“你和他認識嗎？”

    “不認識?！?/br>
    亦泠立刻說。

    “可是——”

    “你把你的東西帶回去吧?！迸滤穯?，亦泠岔開了話題，“我不會養這些，也沒有閑工夫?！?/br>
    說完，便真的忙起了手頭的事情。

    穆崢怔怔看了亦泠許久，見她確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這才失落地拎起了背簍。

    走到門外，發現這雨竟然越下越大了。

    他回頭看向亦泠，說道：“那我走了?！?/br>
    亦泠“嗯”了聲。

    穆崢又看了眼外面的雨。

    “我真的走了?！?/br>
    亦泠：“嗯嗯?！?/br>
    穆崢：“……雨好大?！?/br>
    亦泠：“那你跑快點?！?/br>
    -

    穆崢走后，岐黃堂里突然空了下來。

    亦泠走出柜臺，坐在了藤椅上，渾身像脫了力一般。

    她閉上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謝衡之分明只在岐黃堂停留了一刻鐘，可是他走后，亦冷卻發現自己背后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即便下雨天越發寒冷。

    那些強裝的鎮定直到這會兒才算慢慢消散，可亦泠的呼吸還是難以平復。

    明明他們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方才為什么要給他一把傘？

    外頭肯定候著他的手下，真是多此一舉。

    雨聲淅淅瀝瀝，亦泠隨手掏出一張絲帕，蓋在了自己臉上。

    但耳邊卻是縈繞著謝衡之臨走前的那句低語。

    “我下次再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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