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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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方絕域,群山延綿千里,天地燦然一新。 - 上京的天色比赤丘要黑得晚一些。 此刻烏金西墜,余暉似金紗籠罩著謝府,檐牙漸顯朦朧。 眼下謝衡之的身體已無大礙,待在謝府候命的大夫留下了調養的藥方,細細交代了幾句,也在天黑之前告辭了。 刀雨親自把他送到了大門外,看著他上了馬車,才轉身回去。 踏進林楓院的月洞門,撞上了剛從書房出來的薛盛安。 “薛大人,您要回去了?” “不是,大人交代了些事情,我這會兒去辦?!?/br> 走了幾步,他想起一事,又回頭叫住了刀雨。 “我看大人精神似乎還是不太好,” 他說,“可是還沒恢復好?” “噢,大夫剛剛說了,大人已經沒什么事了?!?/br> 刀雨說,“只是天氣熱了,大人難免有些食欲不振,這才看著精神不太好?!?/br> “那就好?!?/br> 薛盛安點點頭。 待他轉身離去,刀雨走到書房門口,卻轉頭看向了東廂房。 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么不告而別,連她都覺得錯愕,何況日日同床共枕的人。 在這偌大的府邸里,空的何止一間屋子。 正好一個婢女端來了湯藥,刀雨順手接過來,推門而入。 “大人,您的藥?!?/br> 藥碗還冒著熱氣,謝衡之坐在書案后,沒有急著喝。 刀雨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片刻后。 “你有話要說?” “大人,如今朝綱已經恢復如常,事情也都平定了?!?/br> 她觀察著謝衡之的眼神,“不如……把夫人找回來吧?” 沉默許久后。 “不必?!敝x衡之輕聲道,“讓她走吧?!?/br> 他的聲音平靜從容,仿佛只是放走了一只風箏。 可刀雨卻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好像沉甸甸地壓在這間屋子里,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于是她連忙岔開了話題,說道:“大人,已經派出線人在豐富輿圖,工部也已經提交軍需預算,戶部就預算正在制定后面三年開支計劃,他們或想加稅……” 在刀雨有條不紊的匯報中,謝衡之站起身,鋪開了一張大梁輿圖。 他提起筆,在最北面的山脈處,畫上了一個圈。 越過此山脈,便是逐水草而居的北猶領地。 而與北猶南面接壤的,就是大梁的赤丘城。 - 正因接壤,赤丘和北猶的氣候實在相似。 冬季漫長又嚴寒,下起雪來,接連幾日都出不了門。 夏日里酷暑難耐,到了夜里,卻需裹著厚厚的棉褥睡覺。 且天氣反覆無常,總是毫無預兆地下雨,常常讓空手出門的人淋成落湯雞。 烏飛兔走,斗轉星移,門前的樹葉黃了又綠,年年都長得枝繁葉茂。 從一開始去哪兒都暈頭轉向,到現在對整個赤丘城熟門熟路,已經兩年多了。 但亦泠還沒習慣這里的氣候,這才入秋沒多長日子,身上的夾襖便不夠暖了。 特別是走到風口,更是凍得人直打哆嗦。 她回頭看了看,身后小道蜿蜒而上,到她家要走上一刻鐘。 可是往前呢,到岐黃堂也還有一段路。 赤丘不似上京,路面平整干凈,上哪兒都能坐馬車。 在這里,她幾乎日日都是步行。 想了想今日只穿了一身步裙,還要在岐黃堂的柜臺里吹上一整天的風,亦泠便還是選擇了折返回去加了衣裳。 這一耽誤,她到岐黃堂的時辰就比往日晚了些。 岐黃堂原本是赤丘的一家藥材鋪,上下兩樓,后面還有一處后院,十分寬敞。 前幾年老板秦四娘又做起了皮革生意,便把一樓騰了出來,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皮革制品。 而亦泠,現在是岐黃堂的掌柜。 平日里要負責貨品采買和賬目核對,秦四娘也特別信任她,什么事情都與她商量。 比如今日,亦泠晚到了半個時辰,秦四娘就在柜臺等著她了。 “今日怎么來遲了?” “出來的時候穿少了,回去加了衣裳?!?/br> 亦泠問,“可是出了什么事?” “噢,沒什么大事?!?/br> 秦四娘說,“等下我要去營里給老周送些吃的,晚些回來,你好好照看著這里?!?/br> 老周是秦四娘的夫婿,在赤丘北營里當差。 秦四娘說完就拎著食盒走出了柜臺。 經過亦泠面前時,又想到了什么,回過頭,笑得一臉揶揄。 “對了,剛剛那個穆小郎又來了,這回可好,拎了好多東西,我說你這是來賣東西還是上門提親呀?” 亦泠“嘖”了聲,“您別逗他了,沒跟他說我的情況嗎?” “早就說了呀,可是他哪像是在乎這些的人,而且我們赤丘也沒那么多規矩?!?/br> 秦四娘說到這里,嚴肅了起來,“你當真不考慮考慮他呀?” 這穆小郎雖說只是一個獵戶之子,但人家本事了得,整個赤丘大半的珍貴獵物都是出自他手。 這可不僅是銀錢進益的保障,一個頂尖的獵人,除了精湛的射箭投擲技巧和敏銳的觀察力,還得熟悉動物習性,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又要體魄強健,耐心足,等候獵物的時候沉著冷靜不急躁。再往大了說,好的獵戶也必然意志堅忍,低調謹慎,真是處處是優點。 “長得也是咱們赤丘一等一的俊,除了年紀小了點,我真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鼻厮哪镎f,“遇到危險的時候,這種男人才能讓人安心啊,你說是不是?” 亦泠翻動賬本的手指頓了頓,才無奈地說:“四娘,你別取笑我了?!?/br> “我可沒有取笑你,我當真為你打算……” 秦四娘嘀嘀咕咕地走了,留亦泠一人在柜臺里。 清晨的赤丘很冷,但也很寧靜。 亦泠算了一會兒賬,手指便有些僵,于是停下來去灌了個湯婆子。 在后院里縫制皮靴的大娘看見了,說道:“阿泠還這么怕冷???得多吃點rou!” 亦泠笑著說好。 她依然很怕冷,依然吃不慣赤丘的食物,偶爾也聽不懂赤丘人說話。 但她很喜歡這里。 如亦昀所說,赤丘的百姓貧寒,卻質樸熱情。 沒人在意亦泠是從哪里來的,又經歷過什么,即便她舉手投足都透露了她并非出自普通人家。 也沒有人追問她作為亦昀的“義姐”,為何會來這種地方定居。 他們都親切地叫她“阿泠”。 初初相識,見她水土不服總是食欲不振,隔壁的大娘還常常把珍貴的鴨rou燉爛了給她送去。 唯獨有一點,就是街坊鄰居見總想給她說親。 在赤丘這種人人都需要自力更生的地方,沒有丈夫沒有兒女,以后老了可就慘了。 秦四娘嘴里那個“穆小郎”就是其中一個。 原本他只是把自己的獵物拿到岐黃堂來賣,看見亦泠后,一雙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又聽秦四娘說她如今是獨身,于是三天兩頭往這跑,整個岐黃堂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可是他每回又是拎著獵物來售賣的,亦泠總不能給人家吃閉門羹。 就像今日上午,他背著東西來沒看見亦泠,就背著東西回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又不厭其煩地來了。 全是些上等的二杠鹿茸,他都鋸好了。 亦泠一手翻看這些鹿茸的品質,一手撥弄著算盤計價,手指動得飛快。 翻到下面一張銀狐皮時,她頓了頓。 “許久沒有看到毛色這么好的銀狐皮了,”她想了想,“這個給你算三十文?!?/br> 靠在柜臺上的穆崢說:“這個不賣?!?/br> “不賣你混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