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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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亦泠渾身又有了力氣,忽地坐直了。 “對對對,我水土不服的時候就是這般模樣!” 謝衡之點點頭:“嗯,多半是這樣?!?/br> 亦泠:“人家章縣令日日都去看望染病者也沒出事,我怎么會染上呢?” 謝衡之:“嗯,你說得對?!?/br> 亦泠:“蒼天有眼,我雖不是什么大善人,卻也從未作惡。連你都安然無恙,我怎會那么倒霉呢?” 謝衡之:“嗯……?!?/br> - 不出半刻鐘,大夫便趕來了章府。 年過半百的老頭胡須都是亂的,走路也偏偏倒倒,可見是被謝衡之的下屬馱在馬上一路疾馳而來的。 和大夫一同過來的還有章縣令夫婦。 章縣令是個男子自然不能進去,只讓自己的夫人和大夫進了廂房。 床榻的羅帷已經拉了起來,謝衡之則坐在床邊的繡墩上。 章夫人往床上看了一眼,正要開口詢問,便聽到羅帷后傳來亦泠的聲音。 “章夫人別過來!快出去!” 她腳步頓住,焦急地瞥向謝衡之。 “大人,夫人她……” 謝衡之抬了抬下巴。 “出去吧?!?/br> 章夫人緊抿著唇,再次看了看羅帷,才躬身退了出去。 而趕來的大夫便是章縣令去鄰縣求來的大夫之一。 他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坐館大夫,可不是上京的御醫,從未見過什么大人物,是以進來了半晌,還拱著雙手不停行禮。 “大夫不必多禮,先去替我夫人看診吧?!?/br> 直到謝衡之發了話,他好像才想起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匆匆走向床榻。 問過亦泠的情況后,大夫從藥箱中掏出一條絲絹搭在亦泠手腕間,細細地把起脈來。 窗外章縣令夫婦人影晃動,屋子里三人也都靜默不語,安靜得落針可辨。 亦泠從未覺得時間的流逝如此之慢,盯著羅帷外的大夫,幾乎只能聽見自己的氣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大夫終于收了手。 “夫人這脈象……確實像是染了瘟疫?!?/br> 話語徐徐落下,屋子里的氣息似乎都凝滯了。 亦泠沒說話,也沒動,連伸出來的手腕都依然僵在半空中。 “什么叫做像是?” 聽到謝衡之的聲音,大夫轉過頭去,差點兒沒嚇得腿軟。 方才還算溫和平易的欽差大人突然冷下了臉,目光沉沉如幽潭。 “是,或不是?” 大夫頓時把心都提了起來,戰戰兢兢地說:“雖然癥狀都符合,但也未必是染了病?!?/br> 亦泠一聽,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 可是緊接著,那大夫又說:“畢竟夫人沒有去過悲田坊,也沒有接觸過染病者,或許……” 亦泠那半懸著的心,在聽見大夫這句補充后徹底墜了下去。 - 兩個時辰后,天色黑如稠墨,偶有三兩星光,冷冷清清地掛在夜幕里。 謝衡之端了一碗藥往廂房走去,在門口碰到了又來探望的章夫人。 瞥見謝衡之手里的藥碗,章夫人急忙說道:“這種事情吩咐下人做便好了,大人怎可親自動手?” “無妨?!敝x衡之說,“她不喜陌生人近身伺候?!?/br> 章夫人雙手交握,滿臉焦急。 “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只不過與那人說了幾句話,怎么就染上了???” 沒聽到謝衡之應聲,章夫人摁了摁絲帕,惶惶瞥了屋子一眼。 “那我便不打擾夫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大人您隨時吩咐?!?/br> 謝衡之點點頭,便端著藥進了廂房。 藥是剛煎好的,還冒著裊裊熱氣。 他將藥碗放在床邊案幾上,俯身往床上看去。 自大夫離開后,亦泠便嚷著難受。而后沒多久,渾身越發guntang,又連連冒著冷汗,一口粥都吃不下去。 眼下雖然昏睡了過去,眉頭卻依然緊蹙著,仿佛夢里都不安寧。 謝衡之也沒出聲,就靜靜地坐在床沿邊。 約莫一刻鐘后,那碗藥涼了些,他才輕拍被褥,將亦泠叫醒。 睜開眼睛,亦泠的眸子里蒙著一層霧氣,沒什么光亮,似乎都沒認出他是誰。 好一會兒,她的意識才回籠。 目光在謝衡之身上游離片刻,隨即朦朦朧朧地看向窗外。 “方才誰在外面說話?” “章夫人?!?/br> 謝衡之說,“她來詢問你的狀況?!?/br> 亦泠聞言一直盯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才啞著嗓子說道:“我搬出去吧?!?/br> 謝衡之抬眉:“你要搬去哪里?” 換作平日里,亦泠都不知道這松遠縣除了章府還有哪里能住人,何況她現在還燒得暈乎乎的,更是沒有一丁點兒主意。 她鼻頭酸了酸。 “我總不能住在這里連累了人家?!?/br> “那你要搬去悲田坊嗎?” 亦泠一聽這三個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密密麻麻的帳篷里全躺著病入膏肓的染病者,她若是住進去,和住進了亂葬崗有什么區別? 思及此,亦泠驚恐地看向謝衡之,眼睛里寫滿了拒絕。 “若不去悲田坊,你還能去哪里?” 謝衡之輕聲細語地說,“現在的松遠縣都空了,你便是住去了客棧,也找不到人照顧你?!?/br> 理是這個理。 可是想起今日春葉那恐懼的模樣,亦泠心里更酸了。 “留在章府,也沒有人敢來照顧我這個病鬼?!?/br> 她說完,凄凄涼涼地抬起眼,卻撞進了謝衡之溫柔的目光中。 “不是還有我嗎?” “當真?” 亦泠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要確認。 她本就燒得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此刻風一吹就能倒。 若是再被挪出去自生自滅,她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假的?!?/br> 話語落下,亦泠感覺自己的氣兒都快斷了。 下一刻,謝衡之卻伸手將案幾上的藥碗端了過來,“先喝藥吧?!?/br> “……” 亦泠怔然好一會兒,才坐了起來。 她難受得吃不下飯喝不下湯,但是治病的藥是一滴都不想剩。 謝衡之每喂來一口她都乖順地張嘴,沒有丁點兒扭捏。 偶爾抬眼偷覷謝衡之,見他也只是平靜無波的模樣。 直到藥喝完了,謝衡之終于抬眼,對上了亦泠的目光。 “怎么了?” 亦泠眨了眨眼,茫然中隨口說道:“好苦?!?/br> “你喝過不苦的藥嗎?” 話是這么說,謝衡之還是起身去桌上拿了蜜餞來。 亦泠連咀嚼的力氣都堪憂,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咽下去。 然后又看向謝衡之。 “太甜了,我要漱口?!?/br> 謝衡之徑直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