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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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輕岫身后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朱紅色勁裝,只看外表就知道定是武人, 另一個人的面孔很奇怪, 此人的眼睛很正常, 臉部肌rou卻紋絲不動,顯然戴了面具, 身上雖然沒有佩戴刀劍等物, 卻一看就知必然是絕頂高手, 竟讓司徒元下意識生出某種特異的感應。 司徒元有些好奇對方的真實實力,卻發現自己難以給出準確判定,就在他正想多觀察一會朝輕岫三人時, 那位問悲門主似乎覺得在外面干站著很沒意思, 干脆帶著人走了。 于是司徒元收回目光,仿佛什么也未曾注意到, 繼續平靜地坐在皇帝下首。 皇帝不會注意到司徒元神情有什么變化, 因為他此刻正在跟觀慶侯說話。 不常露面的黃羊公公今日站在皇帝身后,手里搭著根拂塵,笑瞇瞇的, 一看就很慈祥。 黃羊公公覺得皇帝表現得有些緊張, 哪怕他神色如常, 話卻顯得有些多了。 司徒元也覺得不大對勁。 他是朝廷柱石,卻算不上皇帝的心腹,天子有時候會依賴司徒元, 卻并不信任他,私下有什么事, 也不愿意跟司徒元溝通,免得受到后者的勸誡。 今天的情況也差不多,司徒元臨時接到命令,陪著皇帝前往夏宮,他感覺自己的作用大約相當于一個比較能打的護衛。 司徒元并不介意給皇帝充當護衛,可他稍微注意了一下,卻發現一些違和——今日天子身邊,居然沒有孫侞近推薦的高手。 一般人或許不會留心這些,因為皇帝還帶了王貴人那邊的幾位皇子皇女,一副十分跟孫侞近一黨相處得格外融洽的模樣。 司徒元收回思緒。 既然皇帝什么也沒跟自己商量過,那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司徒元冷眼旁觀多年,往日孫侞近也不是沒有受到過天子的猜忌,在一開始,許多清流官員還會趁機想要為朝廷清楚掉這個禍患,然而過不多久,皇帝就會再度懷念起孫侞近的好處,重新將人提拔到自己身邊。 皇帝看著觀慶侯拿著一些絹花為自己變戲法,被逗得大笑起來,笑聲很是響亮,親近之人都能看出來,皇帝今天應該是服了丹藥,面孔上還帶著一點被藥效催發出來的神采。 幾位皇子皇女陪著父皇一起笑,神色間卻有些不以為然,其實今日鄭貴人本來也該帶著孩子陪天子外出,可不幸從上個月起,鄭貴人就犯了頭疼的毛病,陸陸續續總不見好,今日早上一起來,更加覺得頭暈目眩,無法行動,幾位殿下孝順母親,于是全都留下侍疾。 皇帝的心思并不在鄭貴人身上,只囑咐她好好養病,也就沒有多問。 一位年輕親貴有些無聊,回身走到窗戶邊,向外面看去。 御河很寬,龍船行駛在河道中央,兩側跟后方都圍繞著許多掛著旌旗的小艦,俯瞰過去,可以算是浩浩蕩蕩,極為熱鬧。 朝輕岫正站在龍船外側,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扇子扇風,還道:“空中飛的那些是柳絮么,毛毛刺刺的?!?/br> 幾位站得近的姑娘就笑道:“河上這些東西最多,有人一聞就身上發癢,還喘不過來氣,要是覺得討厭,千萬要將兜帽戴好?!?/br> 朝輕岫微笑:“我倒不太怕這些,只是不喜歡而已?!?/br> 她目光向遠處一掃,瞧見一位穿著武官服飾的中年人帶著禁軍路過。 旁邊有熱心人幫忙介紹:“那是穿月軍的指揮使?!?/br> 朝輕岫:“原來是指揮使,果然風采不凡?!彼f話時,上半身正靠在欄桿上,雙手則籠在袖子中,隨后輕輕捏了下扇柄上掛著的玉珠。 龍船緩緩地行駛著,漸漸越過城池,將巍峨的大夏都城遠遠拋在后面,平緩地向夏宮而去。 長寧渠連通城內城外,其中通往城北這片區域都算皇家私苑,當今天子很舍得在人造景觀上頭花錢,所以沿途風景依稀有著幾分江南情致。 龍船上有宮人來回行走,給親貴們端茶送水,連空氣里都飄著酒香。 清脆的音樂聲花瓣一樣散落在風里。 氛圍如此輕松愉快,讓人忍不住想要說話,以朝輕岫的耳力,就算不刻意去捕捉,也能聽見旁人的竊竊私語。 那些人出言贊嘆,說船上的琵琶實在很好聽,彈奏之人應該是寧待詔的學生。 ——被提起的寧待詔其實是定康一帶有名的高手,她雖然出身市井,但以江湖身份論,足以與卓希聲齊名。 朝輕岫對李歸弦笑道:“說起來,咱們來京這么久,竟沒見識過幾位高手?!?/br> 像香膳司等人,也只是在她進京的路上出手攔截,等進城之后,反而徹底消失無蹤,就像根本沒這個人一樣。 朝輕岫不會覺得對方已經放下此事,只會認為那些人正在蟄伏,等待合適的出手時機。 李歸弦:“京中豪杰定然是被朝門主威望所懾,所以不敢冒犯?!?/br> 朝輕岫回頭,默默看了李歸弦一眼,覺得對方是在學自己說話…… * 玩鬧到了中午,用過膳后,皇帝開始覺得困倦。 黃羊公公輕聲:“陛下要小憩一會么?” 皇帝:“再拿枚丹藥來……”說話時,皇帝只覺得頭越發昏沉,疲憊感像是從骨頭縫里不斷往外滲,只好又改了決定,“罷了,就睡一會,兩刻之后再叫朕?!?/br> 黃羊公公躬身稱是。 皇帝休息,閑雜人等自然離開,黃羊公公將天子扶進內室。 皇帝為自己的精力感到嘆息,但他也很清楚,丹藥不能無止盡地服用,哪怕清正宮出品的紫參保元丹,也只能暫時提一提自己的精神,但等藥效過去后,難免會覺得加倍困倦。 宮人輕手輕腳地將床鋪好,皇帝昏昏沉沉地躺上去,很快陷入夢鄉。 黃羊公公一直瞧著宮人放下簾子,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到外間。 早就等候在此的小內侍雖不敢說話擾了皇帝清靜,卻趕緊伸出手,扶了黃羊公公去休息。 黃羊公公自然是禁中有名的高手,個人功力并不在春大姑之下,正因為他武功高,資歷也深,所以早在十多年前,就很少再做這些服侍天子的細活,更多是旁人想方設法去奉承討好他。 小內侍服侍著黃羊公公坐下,趕緊熱了一壺藥酒來,還送了幾盤精致的點心。 小內侍跪下,將托盤高舉過頭,語帶討好:“羊爺爺辛苦,請羊爺爺潤一潤口?!?/br> 黃羊公公慢慢嗯了一聲,選了兩塊點心吃下,又飲了一杯酒。 他身份地位如此,其實去外面肆意吃喝也不會惹來天子的批評,可黃羊公公只要是在御前行走,態度就依舊小心謹慎,從不愿意多飲多食,免得誤了皇帝的差事。 兩刻鐘后,黃羊公公掐準時機返回內室,去請皇帝起身。 “官家,時候已經到了?!?/br> 皇帝眼皮顫了一下,卻依舊沒有睜開,過了好一會才道:“再等一刻?!?/br> 黃羊公公素來知道天子的脾氣,只好繼續去外頭候著。 小內侍陪著笑:“羊爺爺辛苦,其實過半個時辰再來也無妨?!?/br> 黃羊公公淡淡道:“官家說了一刻,便是一刻,莫要擅作主張?!?/br> 小內侍趕緊跪下賠罪,說自己考慮不周。 不過小內侍的判斷也有準確的地方——皇帝這一拖延就拖延了足足一個時辰,最后還是黃羊公公怕耽誤事,親自將天子從床上扶了起來。 黃羊公公勸:“官家再不起身,晚上可要難以入眠了?!?/br> 宮人立刻拿了溫熱的濕帕子給皇帝擦臉,又捧了茶水過來,細聲細氣道:“請官家漱口?!?/br> 其實皇帝依舊困倦,覺得渾身懶懶的沒什么力氣,他漱口后,靠在床上喝了半盞參茶,才略有些精神。 皇帝為逝去的午睡而嘆氣:“是該起了。外面情形如何?現在到了哪里?” 黃羊公公彎著腰:“年輕人們還在玩鬧,今日船行得慢,眼下距離夏宮大致還有一個多時辰?!?/br> 皇帝點了下頭,抬手示意黃羊公公將自己扶起:“朕也去外頭瞧瞧?!?/br> 黃羊公公小心攙扶著天子,慢慢走在鋪著軟氈的地板上。 龍舟大而穩,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正待在河中。 皇帝的體重對武林高手而言絕對算不上沉,黃羊公公一根手指就能穩穩當當地將天子提著走??山裉?,就在黃羊公公攙扶著皇帝的時候,他那張蒼老的、滿是皺紋的面孔,忽然間微微繃緊扭曲。 丹田內的氣血莫名翻騰,霎時間讓黃羊公公產生了一種無法自控的感覺,好像有人正將生命力從他的體內抽走。 類似的感覺在黃羊公公陷入瓶頸,或者走火入魔的時候也曾有過,但哪一次都不像今天這樣,來得如此猛烈,并讓人產生了一種連骨頭都變得酥脆的虛弱感。 若非黃羊公公功力深厚,勉強能控制住肢體,他的雙手幾乎要難以遏制地顫抖起來。 第306章 黃羊公公回頭, 想喊小孩子們來接替自己服侍皇帝,卻聽到身后傳來數聲輕響。 身后站著的小內侍都門一個接一個地軟倒在地,他們手中的拂塵跟著跌落下去,發出沉悶的聲音。 皇帝也聽到了動靜, 有點納悶:“那些孩子是暈船么?” “……” 小內侍都是黃羊公公的徒孫, 身手普遍不錯, 就算偶爾遇見一個不幸暈船的,卻決不至于每個都倒得如此恰到好處。 黃羊公公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模糊卻讓人深覺戰栗的念頭, 他強自鎮定下來, 對皇帝輕聲:“官家, 請速召司徒大人過來?!?/br> 皇帝目光一閃,緩緩頷首。 龍船雖大,與皇宮相比, 地方還是有限, 而地方有限的好處就是,皇帝的旨意能夠在短時間內下達得特別到位。 司徒元來得很快。 其實他本就一直坐鎮在皇帝的寢室外, 時刻準備應付各種意外。 黃羊公公看見司徒元前來時, 輕輕吐出一口早就變得渾濁的真氣。 皇帝也覺安心。 他知道司徒元固執難纏,御前應對時也不像孫侞近等人那樣單撿皇帝愛聽的說,更是經常勸誡天子勤政愛民, 像極了一個無情的上諫機器, 不過感情上不喜歡, 并不影響皇帝理智上明白對方做事靠譜,且絕對沒有謀反之心,是個危難時能夠倚靠的人。 與立刻放下憂愁的皇帝不同, 見到人后,黃羊公公的目光還在司徒元臉上停了一會, 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高手必然了解些醫術,以黃羊公公的功力,就算不靠近司徒元,也能感應出對方身體狀況的好壞。 眼前的司徒元雖然沉穩依舊,精神卻明顯有些萎靡,動作也比往日更加遲緩。 兩人對視片刻,瞬間都明白了彼此的狀態。 司徒元跟黃羊公公一樣,都開始覺得身體情況不妙,正在徹底失去戰斗力的邊緣徘徊。 ——被暗算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可他們究竟是怎么中的招? 黃羊公公示意還能走動的小內侍們全部退下,然后才開口對司徒元道:“威定公也受了暗算?” 司徒元:“這樣無聲無息的奇毒,像是北臷的手段?!?/br> 黃羊公公淡淡道:“倘若北臷真有這樣的手段,早就對大夏使用了?!?/br> 司徒元:“大約是藥物珍貴,且無法量產,只能在要緊時候使用?!?/br> 今天一眾親貴都待在龍船上,龍船的建筑結構決定了所有要緊人物都必然待在一處,換做別的時候,物理條件也不會讓皇帝身邊高手齊聚一堂,干等著被人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