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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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只三寸來長的玉瓶,放在案上,面上帶起一絲回憶之色:“這是多年前我伯父有次出門時得到的東西,他遇見了一個流浪的老婆婆,請人吃了頓熱飯,又送了身干凈衣衫,對方就給了他這個瓶子,說是里面裝的是能治百病的藥丸,只是藥性太烈,身體沒問題的人不宜服用,后來伯父去世時,將身邊的細軟之物都給了我,包括這只玉瓶?!?/br> 徐非曲重病之時,其實并未想到那個瓶子。 她之前對那只瓶子的印象,就跟朝輕岫穿越前,看到“我,秦始皇,打錢”的印象差不多,完全沒有當一回事,更何況那只瓶子已經是舊物,就算里面裝的丹藥當真曾經有用,如今多半已經藥效盡失,不堪使用。 直到這一回徐非曲重病臥床,又被弟弟告知自己遭人下毒的始末,才終于憶起往事。 徐非曲淡淡道:“我雖不敢說自己未曾得罪過人,卻也沒到旁人硬要下毒殺害的地步,如今想來,那人多半是希望我為了治療頭疾,找出這瓶丹藥服用,她才好趁機將東西拿到手?!?/br> 說完話后,徐非曲將那只玉瓶往朝輕岫的方向推了一推。 朝輕岫抬起眼,目光落在徐非曲身上:“徐大小姐何意?” 徐非曲的語調自始至終都沒什么起伏:“若是你不曾插手,我要么丟了性命,要么就被人偷了丹藥,總而言之,再也用不上這只瓶子里的東西,既然如此,我便將藥瓶贈予姑娘,還望莫要推拒?!?/br> 她其實也考慮過,朝輕岫的目的是否也是此物,然而后者自始至終都未曾提及過相關事宜,徐非曲最終才下定了決心。 徐非曲將話說完,起身一整衣袖,朝前方拱手,道:“我家中尚有些雜務需要處置,就不打攪姑娘了,告辭?!?/br> 她來得突然,走得干脆,只將朝輕岫跟白玉藥瓶一起留在了廳上。 朝輕岫靜靜坐了一會,才伸手托起那只瓶子。 藥瓶通體潔白,表面刻印著黑色的山水,朝輕岫揭開糊在瓶口的藥泥,從中傾出了三枚朱色藥丸。 雖說已經過去了不知多少年歲,藥丸的外觀依然完整,而且氣息芬芳,聞起來令人肺腑為之通暢,不知是用何等手法煉成。 朝輕岫看了丹藥兩眼,發現以自己的醫學水平,無法鑒定出它們的類型與效果,于是原樣放好,扔到偵探系統的木盒當中,跟之前存放進去的應急資金作伴。 李遙端著茶水進來時,只見到朝輕岫一個人在主座上出神。 不是她手腳慢,而是察覺到徐非曲有話想私下跟朝輕岫交流,所以特地遲了一會才過來。 李遙也沒問徐非曲的去向,只道:“姑娘今日是去院子里看書,還是就在廊下看書?” 朝輕岫:“就在廊下?!?/br> 院子里植被茂密,昆蟲的數量也和植被數成正比,朝輕岫前天特意過去看書,根本目的是想借機測試一下自己《飛針術》的修煉結果,卻非常迅速地認識到,自己現在用飛針刺人還勉強湊合,用飛針來刺蟲,頂多只能起到指東打西的效果,讓沒有被她當成目標的蟲子們防不勝防。 對自身實力有了足夠認知的朝輕岫安詳地重新坐回臥房前的走廊下。 第18章 朝輕岫其實沒有特意清過場, 也不曾表達過不許旁人待在自己身邊的意愿,但不知為什么,李遙跟李逸都認為朝輕岫喜愛清凈,平時都只在內苑之外活動, 不大到后面來。 宅居的日子里, 朝輕岫早已把《岐黃書》粗讀過一遍, 現在正從頭開始重新仔細翻閱,整體進度非常緩慢, 讓她聯想起學生時代假期中預習下學期功課的過往。 老師說的沒錯, 自主學習是一種寶貴能力, 尤其是對于穿越者而言。 或許是修煉了《清心訣》的緣故,如今的朝輕岫能夠更加輕易地收斂自身思緒,很快就沉浸到了書本當中。 一直到天色漸晚, 李逸才出現在門口, 過來喊她吃晚飯。 這一日的生活與以往沒什么不同,仿佛徐非曲并未突然登門拜訪, 并將過去的經歷告知朝輕岫。 夜色越來越濃, 天幕仿佛一只黑色的巨碗,倒扣在大地之上,李遙李逸那邊的燈火已然熄滅, 周圍安靜得只剩沙沙的細雨聲, 朝輕岫才再次取出了那只白色的玉瓶。 她摩挲著瓶身, 仔細端詳了許久。 托穿越前積攢的各類信息資訊的福,朝輕岫并沒有先入為主地認為,假阿素的目標一定是丹藥。 藥是老婆婆給的, 瓶子也是老婆婆給的,既然如此, 那對方的目標為什么不可以包括這只玉瓶? 朝輕岫仔細觀察上面的圖案,或許是受到自身視力的限制,她始終沒發現太特別的線索,于是打算等到明天天亮后再去坊市中轉轉,買一塊透明度高點的水晶回來,打磨成放大鏡,重新鑒定…… 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偵探面板上就再次刷出了一個信息提示—— [系統:用戶獲得玉瓶微雕《玉璇太陰經·總綱篇》。] 朝輕岫:“……” 剛到手的時候沒提示,思考了半天沒提示,結果剛打算用放大鏡的時候,提示終于姍姍而來,告訴她找對了答案,里里外外都透著不想讓所有者太投機取巧的意思。 在當事人已經發現解密關鍵的情況下,偵探系統多少起了點輔助效果,當下再次刷出了一條訊息—— [系統:經檢測,用戶處于新手階段,可以選擇直接將《玉璇太陰經·總綱》相關文字提取為書籍,是否提???是/否] 朝輕岫選擇了是,很快,她的系統空間內,多出來一本外觀尋常厚度適中的書籍。 她簡單翻閱幾頁,立刻想到在假阿素身上發現的《無名書卷》。 朝輕岫之前看《無名書卷》的時候,就隱約覺得書中的內容有些像是武功秘籍,然而里面的文字語句錯亂,內容多有晦澀難解、詞意不通的地方,哪怕朝輕岫剛習武沒多久,也能察覺出,自己真要照著練,最好的結局也是走火入魔,于是就將《無名書卷》放在了一邊沒管。 到了現在,朝輕岫粗略翻了一下被稱為《玉璇太陰經·總綱》的書籍,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念頭,她認為,《總綱》上記載的內容其實就是那本《無名書卷》的正確解讀方式,只有在獲得《總綱》的情況下,假阿素手中的《無名書卷》才能成為一本可修煉的秘籍。 由此可見,徐非曲的判斷沒錯,對方的目標,的確就是她從家中長輩手里得到的玉瓶。 * 李逸來到朝宅已經大半個月,基本清楚朝輕岫的起居習慣,對方的生活很有規律,早飯之后,會在院中消食片刻,然后就回去安靜看書,直到傍晚。 哪怕朝輕岫真如她猜的那樣,是一個離群索居的隱士,也絕對是一個沒完全放棄上進心的隱士。 不過今日朝輕岫倒是沒有繼續坐在廊下讀書,而是泡了一壺熱茶,坐到房中,攤開紙筆,認真寫著什么。 李逸自然不會知道,朝輕岫此刻正在拼湊《無名筆記》上的內容。 學習過《清心訣》后,朝輕岫對于內功一道已經有了些許了解,在謄寫《玉璇太陰經》的時候,一旦沉浸太深,丹田內的真氣就會產生不受控制的感覺。 僅僅是閱讀,就能引發內息的異狀,各類跡象都可以表明,《玉璇太陰經》不會是一本普通秘籍。 朝輕岫的判斷十分正確,她一直寫了兩日,才將秘籍拼湊完畢,變成了能夠在偵探系統中進行查看的狀態。 《玉璇太陰經·總綱》為藍色,完整的《玉璇太陰經》在偵探系統中顯示為紫色,而且已經隱隱有些向橙色轉變的趨勢,里面除了吐納的法門外,還有拳腳之類外功招數的記載。 她現在心情有些微妙。 之前三本秘籍的品質都是綠色,如今則直接跳藍到紫,跨度不可謂不大,但新出的秘籍與《清心訣》有些不同—— [《玉璇太陰經》:道家心法,精微深奧,動靜相宜。] 同樣是道家心法,但沒有了中正平和的形容。 朝云岫思忖片刻,覺得這本書并不適合立刻放到技能槽當中。 以之前的《清心訣》為例,朝輕岫裝備上那本書之后,體內立刻生出一團真氣,然而與此同時,她的丹田與經脈并未經過調整,幸好《清心訣》并非太過強橫的武功,綠色品質的心法對修為的提升也十分有限,朝輕岫最終承受住了多出來的修為,然而要是換成《玉璇太陰經》的話,她直覺認為,自己的硬件條件未必支撐得住那些真氣的沖刷。 朝輕岫想,安全起見,她還是別太依賴技能槽提升實力為好。 作為穿越者,她不像本土俠士那樣有師父指點,只能靠自己摸索,幸而這本《玉璇太陰經》上的吐納法門也是由淺入深,朝輕岫雖然經驗不足,練個開頭也沒有問題。 朝輕岫攤開書本,仔細將開頭內容看了四五遍,然后閉目盤膝而坐,依照秘籍上的指示,一點點引導體內真氣,如今她《清心訣》已有小成,對內息的控制也逐步加深,而且這門功法中正平和,與任何武功都不沖突,在此基礎上繼續修煉《玉璇太陰經》,反而有助于入門。 高深功法修煉起來往往比尋常功法更加困難,朝輕岫足足試了兩個時辰,才讓真氣在少陽經中走過了一個小周天1。 朝輕岫睜開雙目,她仔細體會經脈中的變化,發現《玉璇太陰經》果然與《清心訣》不大一樣,后者往往需要練上半日,她才會感覺丹田內的真氣有所增長,但《玉璇太陰經》僅僅是運行了一遍,她就感到自身的內息變得更加凝實。 調息片刻,朝輕岫從袖中翻出一根寸許長的鐵針,手腕一動,鐵針倏然飛出,擦著一只路過飛蟲的邊緣釘入房梁之上。 她微微點頭,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第一,內力提升,對肢體的控制力也會提升,第二,在鐵針上穿線的確會降低暗器的回收難度,尤其對于她這種連著好幾個案子都沒開到一本輕功秘籍的人…… 自從獲得《玉璇太陰經》后,朝輕岫坐在廊下讀書的時間便少了許多,碰巧近來又開始頻繁下雨,李遙兩人就都以為是因為天氣不好,朝輕岫才改變了活動的地點。 細雨濛濛,如絲如霧,前兩日才被李遙除過一次草的后院,閣中野生植物們又有了郁郁蔥蔥的趨勢。 也因為總是下雨的緣故,坊丁還特地上門了一趟,征收了一次助役錢用來雇傭工人,并把雇來的人聚集到一塊,去清除河道中的淤泥。 朝輕岫為自己付了一貫錢,至于李逸跟李遙兩人,則十分積極地跑去報名——役工不但不用繳錢,還有工資可以拿,郜方府給役工開的工資不低,每天是七十文加一升米,而且不用真的干一整天,平均下來,一天需要工作三個時辰左右,而且清河街的宅邸距離河道不遠,每日出行十分便利。 出門打工前,李遙先將宅邸收拾了一遍,然后才對朝輕岫道:“這兩日我們白日不在宅子里,姑娘若要做什么,要是不太著急的話,且等晚間再說?!?/br> 朝輕岫感覺對方的語氣里充滿了對宅居人士的憂慮。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活能力…… 李遙憂慮得對。 朝輕岫笑笑,應了聲:“好?!?/br> 李遙兩人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家中頓時只剩朝輕岫一人,她在院中站立片刻,又將《玉璇太陰經》中的一卷拿了出來,翻開上面記載著外家功夫的那幾頁細看。 寫在最上頭的時一路掌法,名字就叫《玉璇太陰掌》,取名方式上與這份功法保持了畫風方面的統一,朝輕岫沒有武俠小說中的人那種掃兩眼就能學會一整套武功的能力,只能一招一式慢慢練習,到今天為止,也才學會了掌法中的三招,幸好在沒有各類現代娛樂項目打攪的情況下,朝輕岫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磨,愿意一遍一遍地練習下去。 在練習《玉璇太陰掌》的過程中,朝輕岫能感覺到,只要自己招式準確,就能帶動體內真氣流轉,她將那三招一連練了五十遍,越練越覺輕松暢快。 真氣流轉時,她的五感也隨之提升,忽然間聽到有四匹馬正朝這里過來。 馬蹄聲疾而不亂,顯然訓練有素,為首那一騎騎士在宅邸前翻身下馬,走到大門口站立了片刻后,才伸手叩響門扉。 朝輕岫打開大門,看到了四個身姿挺拔,年約三十來歲的陌生人,他們頭戴斗笠,袖口用細繩綁起,同時穿著長靴,身上背著褡褳,坐騎上還放了箱籠,顯然是出門遠行的裝扮。 第19章 為首那人見到朝輕岫后, 微微拱手,客氣道:“方才問了人,說是這間明思堂已經被人租下了,請問可是姑娘家?” 朝輕岫同樣拱手為禮, 然后道:“這間宅院的確是我所租, 之前也在院中看到一塊寫著‘明思堂’的石碑?!?/br> 那人沉默片刻, 道:“在下名叫顏開先,曾在此地待過一些時日?!?/br> 朝輕岫知道自己租下的宅邸曾是某個幫派的總舵, 當下猜到對方身份, 自我介紹道:“我姓朝, 名輕岫?!比缓髠壬碜岄_門口的道路,微微笑道,“諸位遠來是客, 先請進來說話?!?/br> 顏開先向著身邊人一點頭, 四人栓好馬匹,跟著朝輕岫進了宅院。 朝輕岫將人引導自家異常簡樸的大廳上坐下, 又把之前李遙晾好的涼茶倒給客人。 以前一直不覺得, 此刻人一多起來,朝輕岫立刻就發現,自己住的宅子在實用性跟欣賞性上同時存在著較大的缺憾。 廳上本來只放了幾把造型上完全不配套的椅子, 還是李遙兩人過來后, 才抽空從庫房里找出了一些茶幾的殘骸進行組裝, 除此之外,廳上什么都沒有,最多只能因為打掃人還算勤奮, 能被稱一句干凈,整體畫風就是一個大寫的家徒四壁。 好在新來的四人都沒對朝輕岫的待客水準提出異議。 談話間, 朝輕岫知道他們曾是此地幫眾,其中顏開先是幫內護法之一,她邊上那條面龐有些像是巖石的大漢名叫關藏文,另一位神情穩重的中年女子則叫秦以善,最后那個略年輕些的名為王嘉年,前兩人此前都是幫中年輕有為的分舵主。 在自拙幫散了后,顏開先就帶著一些親近的幫眾離開,做起了走鏢的買賣。 “明思堂曾是我們老幫主的居所,她祭日將近,過來祭拜一番?!?/br> 說到這里,顏開先神情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