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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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遙面上帶一點笑:“我在床上躺了太久,悶得慌,倒想做點什么?!?/br> 穿越后,朝輕岫家中的飯食一向簡單,晚間,桌案上只有一道煮青菜,一碗rou沫蒸雞蛋,一盤蒸餅,以及三碗粥飯而已——對于普通人而言,她的伙食條件已經不算太差了,畢竟每天多少都能看到點rou星…… 用飯之前,李逸拿了張名刺過來,道:“下午的時候,徐家有人投了帖子,說是徐小郎明日要來拜訪姑娘?!?/br> 為了避免被人打攪,朝輕岫修煉內功的時候,多會用午睡做借口,一個人待在臥房當中。 徐家人白天雖然來過一次,卻沒能見到此宅主人的面。 朝輕岫接過名帖看了一眼,微微揚眉,她雖然幫對方找過meimei,但直到今天,才直到徐小郎大名叫做徐中直。 第二天,朝輕岫用過早飯沒多久,徐中直就像昨天說的那樣,親自登門拜訪。 徐中直進門的時候,依舊帶了些禮物,然而與上次不同,他眉目間一直籠著一層無法驅除的愁緒。 朝輕岫察覺到,徐中直身上帶著一絲藥香。 徐中直苦笑:“本來不該唐突打攪,只是我上次登門時,曾看見您在讀一本醫書,不知能否請您到寒舍那邊,瞧一位病人?” 他其實并不清楚朝輕岫的醫書到底怎么樣,卻聽家中人說,半個月前病得氣息奄奄的李遙已經痊愈,在這座宅邸內做事,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選擇上門求助。 朝輕岫想起之前的事情,猜測:“是令姐的頭痛還未好么?” 徐中直:“更嚴重了,以往jiejie即使頭痛發作,只要安靜養上三五天,總會好一些,這一次卻……” 他沒能說完,朝輕岫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輕岫想了想,實言相告道:“我只是看過幾頁醫書,算不上通曉醫道,而那位李家姊姊得的并非疑難雜癥,加上她平日身體強健,略加調養便好了大半?!笨疵媲爸嗣媛妒?,又笑道,“但你若是不嫌棄,我可以過去瞧瞧?!?/br> 徐中直過來的時候坐的騾車很寬敞,朝輕岫步履輕松地登車而入,同時囑咐李遙照看門戶。 “要是我晚上沒回來,就自行用飯,不用等待?!?/br> 李遙:“姑娘一切小心?!?/br> 朝輕岫出門時雙手空空,跟往常那些提著藥箱上門診病的大夫全然不同,倒真的很像只是過去瞧瞧。 車輛緩緩行駛,車輪壓過石板,傳來轔轔的聲響。 朝輕岫閉目養神片刻,忽然開口,向徐中直道:“你jiejie是什么樣的癥候,以前請的大夫又是怎么說的?” 徐中直:“是頭疼,嚴重時甚至起不來身?!比缓笱a充,“阿姊十歲之后便是如此,每當季節交替之時或是勞累過度之際,就容易發作,春日尤其嚴重,一般也不礙事,就算難以支撐時,歇上三五日就能緩解,只是今年過年之后,一直沒能大好過,連書院也去的少了?!庇值?,“以前曾請濟世堂的古老大夫看過,開了些疏散的方子,其它郎中說的也跟古老大夫差不多?!?/br> 朝輕岫聽到那個“曾”字,詢問:“那位古老大夫去了何處,如今不在郜方府么?” 徐中直聞言,解釋:“古老大夫年事已高,年前就與丈夫一道,回老家壽州頤養天年?!?/br> 朝輕岫:“那令姐近來睡眠跟飲食的情況如何?” 徐中直嘆氣:“阿姊頭總是痛,所以睡得不好,食欲也不旺盛?!彼袂橛行鋈?,“按照阿姊的成績,要不是被病勢所累,早就能去陪都的重明書院就讀?!?/br> 在現代,因為成績以外的緣故沒能進入重點院校都是件特別遺憾的事,何況重視科舉的古代,朝輕岫微微點頭,表示自己能理解徐中直的感受。 要是換了沒裝備《岐黃書》的朝輕岫,聽到徐中直有關jiejie病情的描述后,只能建議他去請大夫,而裝備的《岐黃書》的朝輕岫,此刻心中已然隱隱浮現了三四種可能,比如病患可能是頭部經脈受損,或者是肝氣郁結,她還得診過脈后,才好下判斷。 說話間,騾車已經在徐宅門口停下。 徐家的院子一共三進,位于新月街,屬于郜方府中心地段的邊緣區,離官學很近,十分方便姐弟三人出門讀書。 宅院的門邊有一個老蒼頭正在看家,他瞧見朝輕岫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因為徐家大姊生病的緣故,老蒼頭跟城內的許多大夫都混了個臉熟,卻從沒見過面前的年輕人,對方看起來倒是頗為文雅,還有些閑云野鶴的蕭疏風度,一時間也不確定是家中小主人運氣爆棚,真遇見了身懷異術的高人,還是江湖騙子已經出現了低齡化的特征。 一位三十許歲的女人喚了徐中直一聲,然后道:“您要去看大小姐嗎?” 徐中直點了下頭,又問:“王媽,阿姊的藥熬好了沒?” 王媽:“正在廚下熬,我去瞧瞧?!?/br> 朝輕岫溫聲道:“方便的話,可否讓我也去看看?” 第14章 徐中直雖不明白朝輕岫的意圖,卻不妨礙他立刻應允,趕緊道:“那就有勞?!比缓笞叩角懊?,親自為客人帶路。 徐家不愧是富戶,宅院中的主人其實只有三個,即使加上服侍的人,地方依舊十分寬敞,在廚房旁邊,單獨隔了一個小院子出來為大小姐熬藥。 遠遠瞧見一位使女正在院中用竹竿打榆錢,王媽搖了搖頭,道:“日日都這樣淘氣?!睋P聲喚道,“阿素,你怎么還在院內玩耍,不去看著大小姐的藥?” 名叫阿素的使女停下手,道:“阿晴在屋內看著,我打些榆錢下來,給三小姐做蒸餅吃?!?/br> 用來給徐大小姐熬藥的地方是一座小院,與廚房隔著一堵籬笆扎的圍墻,院中有兩個小房間,一間用來煮藥,煮好后,阿素跟阿晴便將藥放到隔壁房間內涼上一會,再給大小姐送去。 朝輕岫進門的時候,看見了正在抓著棗干吃的阿晴。 王媽嘆氣:“一個貪玩,一個貪嘴,也沒個算計?!?/br> 朝輕岫穿越已經有些日子,算是了解了一點本地的風俗,徐家并非是因為生活豪奢,所以才雇傭了許多仆役,在南邊,有些普通人家兒女太多,會將孩子送到別人家里待上幾年,幫別人做些零碎活計,順便學習一些生存技藝,也好減輕自身的經濟壓力。 阿晴憨笑兩聲,趕緊站起來,揭開桌上的罩蓋,捧起藥碗,阿素也放下了桿子,匆匆走回屋內,拿了個托盤,好讓阿晴把藥碗放在托盤當中。 朝輕岫的目光在藥碗上一掃而過,又去隔壁檢查了一下還沒煮過的藥材。 紙包里的是黃芪、白術、當歸、柴胡等藥草,效用以疏散為主。 徐中直小心詢問:“朝姑娘覺得如何?” 朝輕岫微微搖頭:“沒什么特別之處?!奔礇]摻入毒物,也沒有過期,無論是站在武俠的角度還是偵探的角度都足夠正常。 阿晴瞧見主人家面上沒有生氣之色,也放下了心,又坐在一邊吃起蜜餞來。 朝輕岫看了她一眼,阿晴隨即抓了把棗干,笑:“姑娘,你要不要吃一點?” 不等客人回應,王媽早已用力咳嗽了一聲,一個眼風掃過去,讓阿晴縮回了手,然后賠笑:“她老是如此,您莫放在心上?!?/br> 朝輕岫:“……不打緊?!?/br> 旁人都不知道,要不是覺得吃蜜餞不大符合大夫的穩重人設,她剛剛其實想伸手接來著…… 阿素托著托盤,走到徐家大小姐徐非曲的院子當中,卻沒直接走入房中,而是等徐中直用湯匙舀了一勺,親自嘗過后,才將茶盤交給另一位貼身服侍徐非曲的使女阿善手中。 阿善跟宅中的其他使女一樣,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絹衫,頭發輸得很整齊,袖口用繩子扎起,身上并無多余裝飾,顯得十分干凈利落。 朝輕岫低聲問:“這是你jiejie的使女么?” 徐中直同樣低聲回應:“是,阿善跟她哥哥一樣,都是被別人托付給徐家的,因為阿姊身體不適的緣故,之前阿善也會跟隨到書院當中照顧她?!?/br> 朝輕岫略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徐家大小姐所住的房間內彌漫著濃郁的藥氣,那股苦澀的氣息似乎浸透了人的軀體,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衰敗意味。 徐非曲艱難地從床上坐起身,因為頭痛難忍的緣故,并未把頭發束起來,而是披散在身后,她的年紀還很輕,正是該在官學中刻苦讀書的年歲,整個人卻像是經秋的荷葉,露出了頹唐衰敗的模樣。 在朝輕岫看來,徐非曲的眼圈青黑,向下凹陷,雙目渾濁,同時帶著血絲,看起來比當日的李遙還要嚴重。 徐非曲端起藥碗,仰脖一飲而盡,然后倒進身后的靠墊中,胸膛不住起伏,仿佛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耗盡了她的力氣。 阿善剝了一塊糖,問:“大小姐要不要清清口?” 徐非曲在枕頭上艱難而微弱地搖了下頭。 主人不吃,糖塊就落到了使女的口中,阿善自行將糖塊解決后,又給徐非曲倒了杯清水。 徐中直走過來,低聲道:“阿姊,我今日請了位朋友過來,想瞧瞧你的脈象?!?/br> 徐非曲閉了閉眼,并沒出言拒絕,算是默認。 徐中直向阿善使了個顏色,后者托著大小姐的手臂,拉起袖口,然后將其手腕放在了一個軟墊之上。 朝輕岫坐下來,三指按在病人的手腕上。 徐非曲的脈象細弱,氣息短促,身上有微汗,朝輕岫診了片刻,就知道之前那位古老大夫的藥方開的沒錯。 朝輕岫向徐中直點了下頭,示意看病已經結束,可以借一步說話。 她剛剛站起來,床榻上的徐非曲忽然雙眉緊皺,身體不由自主地寒戰起來,朝輕岫本打算走人,忽的心頭一動,再次拉起病人的手腕。 這一回,徐非曲的脈象比方才強烈許多,忽疾忽散,就像是有一個思緒昏聵的狂人正在隨心所欲地敲鼓。 朝輕岫垂著目光,定定看著床上的患者。 室內的光線本不明亮,此刻仿佛更加黯淡了一些。 徐中直追問:“阿姊她……” 朝輕岫拿起了已經空了的藥碗,一指門口,對徐中直道:“我們出去說話?!?/br> 到了此刻,徐中直已經完全相信,朝輕岫是個具備高明醫術的大夫,也能解釋她為什么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待在家里不肯出門謀生——有著驚人技藝的人,去了什么地方都不用擔心吃不上飯。 王媽留在房中,跟阿善一起看護徐非曲,徐中直將朝輕岫帶到隔壁房間,等她宣布jiejie的情況。 朝輕岫未答反問:“除了你jiejie之外,近來家中還有沒有旁人身體不適?” 徐中直茫然搖頭。 朝輕岫凝視著被帶出來的藥碗,用筷子點了一點殘余的藥汁,湊在鼻尖聞了一下,隨后轉述《岐黃書》的判斷:“令姐不止是頭疾發作,她可能中了毒?!?/br> “……什么?” 朝輕岫想了想,道:“大抵是苗疆一帶的毒物?!倍拘圆氐蒙?,又不是中原常見病癥,要是徐大小姐身體尚可,服藥之后毒素會先潛伏下來,過幾個時辰再發作,只是徐非曲如今身體過分虛弱,才露出些端倪。 而且要不是《岐黃書》中包含了武林中人的毒傷情況,朝輕岫也無法瞧出。 說到這里,朝輕岫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雖然自己穿越之地的朝代名很架空,但苗疆還是叫苗疆,跟武林盟一樣,都是武俠世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 徐中直的目光移到碗中:“毒在藥里?” 他的聲音里夾雜著一些不可思議。 徐中直幾乎天天都會為長姐親嘗湯藥,如果說毒下在藥里,那么……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朝輕岫又把之前的湯匙拿起來檢查了一遍,向徐中直搖頭:“湯匙內的藥沒有問題,只有碗中的藥才被下了毒?!?/br> 下毒手法是經過《岐黃書》驗證的巧妙,如果朝輕岫不是覺得徐非曲的脈象忽然變得奇怪,有意去尋找湯藥中的問題的話,一定無法發現。 “徐姑娘的病必然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她的頭疾越來越嚴重,即使喝完藥后覺得不適,也無法準確判斷問題所在?!?/br> “……” 徐非曲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替jiejie嘗藥時用了湯匙,才讓湯匙就成了一件下毒環節上的重要證物。 因為長姐病倒,不得不挑起家中大梁的年輕人沉默片刻,道:“我去把阿善叫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