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尸骨未寒
直到成貴的哎喲一聲,才把成繡從混亂的思緒中喚醒過來。 她連忙上前,艱難的把成貴從地上扶起來,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擔心極了,低聲道:“爹,你沒事吧?!?/br> “不打緊?!背少F齜牙,倒抽一口涼氣,卷起腹部一看,上面留下一片淤青,可見方才成二嬸的力氣有多么的大。 他掙扎著站起來,捂著腹部艱難挪到了成二嬸跟前,低聲勸道:“弟妹,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先平靜平靜,我去問問?!?/br> 又幾步到了衙役跟前,陪著笑:“官差大人,這件事,是不是弄錯了?成材是成栓子的親二叔,這孩子怎么可能會殺人呢?” 衙役來本來就是尋了好處就走的,一聽這個,頓時不耐煩了:“我怎么知道?這年頭,殺人不外乎兩樣,不是為了銀子,便是為了女人。你們倘若還這般磨磨唧唧尋不出個章程,這人,我們就帶回大牢了??!” 說罷,便給身后兩個衙役使眼色,那兩人心領神會,猛地推開了抱著兒子抽泣的成三嬸。一人用力的抓起栓子披散的亂發,栓子吃痛,終于低低的呻 吟了一聲。 “不,千萬別帶走?!?/br> 成三嬸哭成了個淚人,噗通一聲跪下,頭如搗蒜:“我男人快不行了,我下半生就這么一個依靠,老爺,您若是把他帶走了,那就是要了我的命啊?!?/br> 衙役等的便是這句話。 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你兒子可是殺人犯,縱使是你們自家的家事,可我們兄弟為這個忙活了一天,總不能就這么白白的回去吧?!?/br> “銀子,銀子?!?/br> 成三嬸恍然大悟,掙扎著站起來,踉蹌的跑到成老太跟前,哭喊道:“娘,您得救救栓子,不能看他去送死啊。娘,娘快給我銀子,快給我銀子吧?!?/br> 成老太這輩子縱使再能,也沒跟官差打過交道。此時心里正一片亂呢,何況成材還生死不明,她哪里的心情再去哄成三嬸。便將臉一板:“胡說八道什么,誰說人就是他殺的了,老三媳婦,你先回屋,別再在外面丟人現眼了?!?/br> 可不是,她又哭又喊的,引得全村的老少爺們都快來了。將這個院子圍的是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她想將成三嬸先弄回去,好好的問問是什么情況??烧l知,這廂還沒安撫過來,那邊,成二嬸突然跟發了狂似的,站起來指著栓子,咬牙切齒對衙役道:“官差老爺,自古殺人償命。他殺了我男人,你們要為民婦做主哇!” “劉氏!”成老太氣的七竅生煙,怒斥:“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給我滾回來!”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平日里只是裝出和氣的成二嬸。這會兒她被男人死的消息已經徹底的沖昏頭腦,竟然不顧這是自己平日里最懼的婆母。直言罵道:“若非你這個老虔婆一直護著,成材怎么會死?當初栓子動手害繡繡時,你便百般袒護,還把臟水潑世子身上。如今好了,你親兒子沒了,你不說為他手刃真兇,竟然還護著?你就不怕死了遭報應嗎?”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不僅僅是觀察,便是一旁的鄉親們都是一片嘩然。 他們還說呢,這成繡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世子給謀害了,弄完了是成家自家人搗的鬼啊。 一時之間,眾人看成老太的目光都不對勁兒了,有鄙夷的,有輕蔑的,更多的,是懼怕。相處幾十年,竟然不知身邊鄰居住著一個比毒蛇還要歹毒的女人。 “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吧她給我拖進去?” 成老太氣的渾身發抖,指著成二嬸,慌亂之間,看到成貴也站在那里。 他一身粗衣,靜靜的望著她,目光之中,平靜似水??赡巧钏?,好似有暗潮涌動。她覺得,自己好像要徹底的抓不住這個兒子了。 “成貴!”她又驚又怒:“還不把這個瘋女人的嘴給我堵???難道你當真要看她胡說八道害了我們成家嗎?” 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都挪到了成貴的身上。 成家村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大孝子,可孝順也要分事情的吧。這成栓子欺男霸女,成老太青紅不分,分明就是狼狽為jian??蓱z成繡被欺負的命都快沒了,這當爹的還知道愚孝,真是讓人厭惡。 成繡也想到了這一層,她目露擔憂,望著成貴,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樣的抉擇。 在眾人唾棄的眼神中,成貴終于開口了。 只不過,他并沒有對對著成老太,而是對著成二嬸劉氏。 “弟妹,你先別哭了?!?/br> 男人目光低垂,聲音有些微微沙啞,微微偏過頭,露出剛毅的下頜角。 “二弟尸骨未寒,尚在縣衙。咱們首要的是,先去替他裝殮。至于剩下的,你是想要告狀,還是旁的,我都不攔著?!?/br> “成貴!” 成老太的聲音尖銳而急促,劃過平靜的夜空。只見她面色緋紅,胸前不斷起伏,那雙猶如雞爪子的手死死的攥著,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牢牢勾著。聲音像是從胸腔擠出來的一般。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人已經死了,難道要讓活著的人一起去陪葬嗎?” 成二嬸想要開口,卻被成貴給攔住了。 他轉過身,目中帶紅,用同樣的目光回敬給她。 “娘?!?/br> 一開口,陰沉而疏離的聲音就讓成老太為之一振。 “二弟現在橫尸街頭,弟妹心情哀痛,這種滋味,我懂。所以,才更加不能聽您的話?!?/br> 聽到繡繡說出那些事的時候,他渾身冰涼。即便已經知道了女兒足夠的平安,可方才在聽到成二嬸說出那句話時,心臟還是免不了的停了半拍。 因為他們都曾經被成栓子所害,他傷害了他們最心愛的人。所以他明白現在劉氏心底的悲傷和憤怒,無助。 同時,盤踞在心中久久無法消散的一個問題,也終于在今日問了出來。 “娘,倘若沒有那只鐲子,你們恐怕早已經逼我繡繡投井了吧。我想知道,等我跟夢娘回來,您會怎么跟我們交代?是安撫,還是欺騙?或者,直接像今日對弟妹這般,問也不問,直接壓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