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晨光灑落在布雷拉區的一棟現代主義建筑上,米色石墻與藤蔓纏繞的陽臺構成一幅靜謐畫面。 街道的遠處是布雷拉藝術學院和咖啡香彌漫的巷弄,這算米蘭文藝與金融氣息并存的地方。 安琪正在屋內同來自布魯塞爾的風險投資代表托比討論針對綠色科技初創企業的聯合投資案。 她來到歐洲的計劃不僅僅是配合卡爾維諾家族的社交場合,她初出茅廬需要在沉氏資本繼續蓄力。 托比身形修長挺拔,身著剪裁精致的藏藍色西裝,搭配淺灰領帶與手工牛津皮鞋。 典型歐洲血統的五官輪廓分明,鼻梁挺直,雙唇薄而線條冷峻,眉骨深而有力,深棕色的眼眸在金邊眼鏡后透著審慎與鋒利。 他皮膚白皙,說英語時帶著輕微的法語腔,語速從容卻不拖沓。 他那種沉穩的魅力即使在沉默時也像一張精密畫作。 “沉小姐,”他笑著開口,語調帶著一種半開玩笑的輕松,“你擬的退出機制比我上周見的盧森堡基金還要狠?!?/br> “規則清楚才促使合作?!卑茬魑⑽⒁恍?,手指翻動文件,“尤其是對于那些喜歡改條款的人?!?/br> 托比挑了挑眉,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你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位CEO,他也是不喜歡模糊空間的人?!?/br> “是么?!彼Z氣平靜。 “可惜我甩下他一人獨自在亞洲市場打官司,從此再也沒聯絡?!?/br> 兩人相視一笑,空氣卻因這場交鋒微妙地升溫。 正當談話告一段落時,桑德拉敲門進來,遞上一個深綠色燙金信封。 “從博羅梅奧府邸送來的?!彼叩桨茬鬟呅÷曂ㄖ茬?。 她接過信,眉頭輕蹙。 【尊敬的卡維諾家族, 您受邀出席本月十三日在科莫湖埃斯特別墅舉行的春季慈善午宴。 謹代表博羅梅奧家族?!?/br> “多么有趣?!彼?,語氣卻聽不出情緒。 —— 科莫湖以其阿爾卑斯山下的清澈湖水和貴族莊園聞名。 春日的陽光透過梧桐樹的枝葉灑在湖畔草坪上,古老的宮殿建筑在湖水倒影中顯得愈發莊嚴。 埃斯特別墅石階長廊蜿蜒入林,宴會廳外是香檳接待,男女賓客身著繁復正裝,在湖邊草坪三三兩兩交談。 諾亞站在入口處初次亮相,身著深灰色禮服,氣質沉靜而疏離。他禮貌地對前來寒暄的博羅梅奧小公主點頭:“謝謝邀請?!?/br> “你比我想象中更安靜?!迸⑿χf,聲音甜美,“我們家最近在討論科莫湖的慈善基金,希望有機會與卡爾維諾家合作?!?/br> “如果只是為了真正的公益?!敝Z亞簡單地回應,目光已經不著痕跡地越過她,投向遠方湖面。 —— 宴會進行時,諾亞在人群另一頭,袖扣銀黑,身邊仍是那位金發碧眼的小公主。 她繼續說:“諾亞,你知道嗎,卡爾維諾家的血脈只有與真正純正的歐洲貴族結合,才會被教會和歷史祝福?!?/br> 她說得自然,目光時不時掃向遠處的賓客。 諾亞沒有回應,目光卻始終鎖在另一頭的人群里——安琪。 她身著一襲黑綠相間的印花長裙,髻發低束,耳垂是她最愛的金葉耳墜。 此刻她正被比利時能源世家威廉姆斯家族的繼承人搭話。 那人正是數日前在米蘭與她會面的托比。 “沉小姐,我們又見面了?!?/br> 她微笑點頭,隨即輕聲回答:“榮幸?!?/br> “你今晚的裝扮讓我聯想到波提切利畫里的東方繆斯?!彼吐曊f,“不過,如果今晚月亮失了光輝,大概也是你惹的禍?!?/br> “謬贊了?!卑茬鞯恍?,抿了一口香檳。 而面對另一位意大利時尚家族的年輕繼承人,她亦是以不會說意大利語為由回應。 她回身避開人群時,瞥見諾亞正側頭低語,金發女伴笑靨如花地靠近一步,搭住了他的手臂。 她下意識地皺眉,心口一緊,忍不住連喝兩杯香檳。 “你哥哥惜恩很優秀,果然沉小姐也不遜色?!?/br> 她回頭看向托比,笑意頓止:“真意外,不曾聽他提起過?!?/br> 托比仿佛看穿了她的情緒,只淡淡一笑:“我們是舊相識。如果你見到他,請替我向他問候?!?/br> 她微笑著點點頭,禮貌示意托比失陪后便緩步走向諾亞。 博羅梅奧的小公主仍得意談著羅馬貴族之間的舞會傳統,語氣篤定:“我們才是真正屬于一個世界的?!?/br> 諾亞本想開口,卻在下一秒聽見一聲低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請你讓開?!?/br> 女孩愕然轉頭,只見一個東方面孔站在眼前,面紗輕拂著唇角。 安琪沒有急于開口,只是目光緩緩掃過她搭在諾亞手臂上的手指,眼神冷淡中帶著一絲諷刺,像刀鋒掠過細雪。 她語氣平靜卻鋒利,帶著冷淡的權威: “Ha già una pagna.”(他已經有伴了。) 她說完,略微抬下巴,目光輕輕掃過對方的白色禮裙,像是對入場資格的一種無聲審判。 諾亞看向她,唇角緩緩揚起一絲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種等待終于被應允的釋然,深得像湖水底下的漩渦。 他松開女伴的手,握住了安琪的手。 “你終于來了?!?/br> 夜幕降臨,科莫湖畔的燈火在湖面灑出微微的金光。莊園的宴會廳已漸漸安靜,諾亞拉著安琪的手,穿過回廊,一直走到通往湖邊的玫瑰園。 “從何時開始學會了意大利語?”他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她,語氣里分不清是質問還是驚艷。 安琪抬眼,眸光透出一點夜色的朦朧,嘴角勾起一點淺笑。 “Segreto.”(秘密)她佯裝神秘地把手指放在諾亞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追問,轉身靠在湖邊的石欄上。 諾亞一把拉過她,拇指關節輕輕地與她在他唇上的食指重合,他盯著她看,仿佛再也移不開眼。 “Mi sei mancato prima ancora di andartene.” 她微微側頭,語氣低柔,卻帶著一種勾人心魂的故意挑逗。 諾亞怔住。 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眼神徹底淪陷。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一場注定要沉淪的夢。 夜風吹動湖面,水波粼粼。 園中玫瑰被夜色熏染得越發濃郁,香氣混著潮濕的風撲面而來。 她只是輕輕一笑,轉身倚在石柱邊。月色落在她頸側,像銀絲勾勒的光暈,襯得她的眼神更加難以捉摸。 安琪指尖還殘留著酒杯的微涼,此時被諾亞一把握住。他的手溫熱而堅定,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指節不自覺輕顫了一下。 他一步步逼近她,聲音沙啞而低沉,“所以你的愛好是反復撩撥我?!?/br> “你誤會了,顯然剛剛那句是我說錯了。我的意大利語還需多練習?!彼Z氣略顯無辜,輕得像羽毛,垂眸睫羽微顫。 “那我們今晚慢慢練習……”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廓,“真后悔之前就沒有當眾吻你?!?/br> “那怎么沒吻呢?”她偏頭看他,唇邊是一抹極輕極淡的挑釁。 諾亞呼吸一頓,下一秒,他已經扣住她的后腦,低頭吻住了她。 這個吻沒有宴會廳里的燈光,沒有那些刻意規訓的視線,只有夜色、花香、湖水與少年幾乎快要溢出的熱愛。 他的吻急切而熾熱,像是在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回應她所有的語言、眼神和動作。 唇齒交纏時,她指尖捏著他的襯衫,幾乎要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熱浪吞沒。 他低聲喃喃:“現在我要加倍補上?!?/br> 她回吻,帶著一絲夜色中隱忍已久的溫柔。 風從湖面吹過,遠處傳來宴會廳最后一曲圓舞的尾聲。 但他們不再需要音樂,因為彼此就是整個世界。 站在回廊深處的托比看著湖邊繾綣的兩人,指節收緊酒杯,他手中香檳未動,嘴角卻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的眼神沒有波動,只是輕輕抬頭看向夜空。 一輪月光仍舊圓滿耀眼,灑下的是無差別的光。 他低聲自語,對著夜色吐出一絲疲憊的酒氣:“看來在一些人眼里,充滿光輝的……從來不是月亮?!?/br> Mi sei mancato prima ancora di andartene. 他輕聲在心里重復了一遍,仿佛是在念一段無人知曉的悼詞。 曾幾何時,他也…… 不,他清楚的,Mi sei mancato prima ancora di andartene的意思是——在你離開之前,我的思念就先行一步。 月光灑在金邊高腳杯,反出一瞬冷光。 他終于收回視線,低頭一飲而盡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