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公園大道15號
叁月初的紐約,寒意還未完全消散,早晨的風中帶著濕潤而凜冽的冷。 安琪上任第一天,作為董事會成員走進沉氏資本,位于哥倫布圓環,黑色玻璃幕墻在晨光中閃著幽深的光澤,好似一座森嚴又冷酷的堡壘。 她一襲黑色羊毛外套,腳下踩著尖頭高跟鞋,面容清冷,神情從容。 桑德拉緊跟在她身后,低聲提醒著當天會議的議程。 董事會會議室里早已坐滿了人,十幾位高層主管面帶淡漠的疏離,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她。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長桌的一側。 對面正中位置坐著那唯二與她同樣擁有亞洲面孔的男人。 如果這不是沉惜恩。 他身著煙灰色西裝,長身玉立,五官鋒利如雕,眼神沉靜,鼻梁挺直,輪廓線條分明卻不顯冷漠。那種由內而外的優雅與壓迫感并存的氣質,有色人種在一眾西裝革履的董事中尤為醒目。他并不急著開口,只是靜靜注視著她,像是在審視一件精心保存的舊物是否會在此刻顯出裂痕。 “安琪小姐半腳還沒踏出校園便能加入董事會,實在令人意外?!币晃粷M頭銀發的高管避開她的姓,略帶諷刺。 安琪沒有抬頭,緩緩翻開文件,語調淡然:“事務復雜,但我相信以各位的經驗,應付起來并不吃力。尤其在過去的叁個季度里,諸位應付公司股票市值縮水的經驗已經足夠豐富?!?/br> 話落,有人輕咳了一聲,空氣中隱約浮起一絲緊張的氣息。 “開始今天的議程吧?!背料Ф鹘K于開口,語氣溫和而不容置疑。 會議進行到一半時,安琪已經清晰地感覺到其他董事對于她的敵意與懷疑。她清楚自己的年輕和背景注定會被放大審視,但她無意避讓。 散會時,一位穿著精致的助理走到她面前:“沉小姐,沉先生想單獨和您聊聊?!?/br> 會議室隔壁的小型接待室內,沉惜恩靠著窗臺,姿態悠閑。 “親愛的meimei。你比我想象中鎮定,”他開口,“看來我低估你了?!?/br> 安琪直視他:“你沒有真正了解過我,又何來高估或低估?” 他輕笑了一聲,側臉在昏黃燈光下柔和得近乎冷漠:“我從不把你視為威脅?!?/br> “畢竟你根本追不上我的步伐?!彼Z氣平靜,“為了我們的生意,在公關做個漂亮的擺設也不賴,讓我們成為泰晤士報頭條上的模范兄妹如何?” “如果這是你迎接我的方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彼^也不回地離開。 她清楚沉惜恩是令人頭痛的存在。 當晚深夜,沉氏大樓燈火稀疏。 安琪仍然坐在辦公室,整理著一天的筆記和報告。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落了下來,窗玻璃被細雨敲打得仿佛心跳。 門口忽然響起輕微的敲門聲。 沉惜恩推門而入,手里拿著兩杯熱茶。 “這么晚還沒走?”他把茶杯放到她桌前,“慶祝你第一天沒有卷鋪蓋走人,可喜可賀?!?/br> 安琪接過茶杯裝模作樣地碰杯,不覺得意外,抿了一口:“不算什么,看來和你的是長久戰?!?/br> 他剛要說話,門口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桑德拉推門進來,神色焦急:“沉小姐,15號公園西的門衛打電話來說,您的訪客卡爾維諾先生在花園淋雨中,不肯走?!?/br> 安琪猛地站起身,臉上浮現出幾分慌亂:“他在樓下多久了?” “有幾個鐘頭了,說什么都不走?!鄙5吕吐曊f。 沉惜恩欲言又止,眉頭微蹙,目光落在她臉上許久,才緩緩開口:“有些關系,最好早點止損?!?/br> “謝謝提醒,這是我的私事?!?/br> “你知道我們這類人最怕什么嗎?”他頓了頓,“不是交易失敗,而是——把押注下在錯的人身上?!?/br> 她愣了一瞬,沒說話。 “愿你不會后悔?!?/br> 他將自己椅背上的風衣取下,披在她肩頭,又遞上一把傘。 “雨很大,小心點?!?/br> 她不明白這亦敵亦友的奇怪男人,低聲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 她下樓后,雨勢更大了。從寫字樓穿過幾條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噴泉邊,整個人像被夜色浸泡的紙團,濕漉漉、發抖。 那一瞬間,她的心像被鈍物敲了一下。 他真的跟著來了,她既驚喜,又本能地想逃。 他是她的軟肋,是她深埋心底的執念——但她花了太多力氣,才好不容易學會把這份感情從骨血中抽離。 他的存在,就像一場不肯結束的夢魘。 “安琪!” 他跳起來,奔向她,一把將她抱住。 “瘋子,怎么能在外面淋這么久……”她一邊拍打他后背,一邊心疼得幾乎要落淚。 “我想你,好想好想你?!?/br> 他的聲音帶著委屈和依戀,整個人緊緊抱著她不放手。 她閉了閉眼,一只手緩緩落在他背上。 她是想斬斷的,可這只狼狽的小狗一靠近,她的心還是會痛。 直到他鼻尖一動,聞到了那抹陌生的味道。 他緩緩后退半步,視線落在她肩上的風衣。 那是成年男人的款式,剪裁硬挺,領口沾著雨水,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他整張臉變了。 “這是誰的衣服?”他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卻像寒冰一樣刺進骨頭里。 她愣了一下,隨即胡謅:“秘書給的,下雨?!?/br> 諾亞憤怒地看了她一眼,完全不相信這個說法。 “你穿別人的衣服?”他陰著臉。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大樓方向走。 剛走到大堂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猛地將那件風衣從她肩上扯下來,毫不猶豫地狠狠甩向一旁。 “惡心死了?!?/br> 那件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大衣被他像垃圾一樣丟到地磚上,濺起一灘雨水。 他拉著她繼續走進大樓,大堂燈光柔和,他的身影卻沉沉地蓋在她前方,雨水從他發梢滴落,一路淌進她鞋里。 他將她拽進電梯,按下樓層,不發一語。 電梯門合上,封閉空間里,只聽見他沉重的呼吸。 “你是我的?!彼鋈婚_口,聲音低沉,像是用盡全部理智壓下的誓言,“你只能是我的?!?/br> 她回頭看他,他的眼睛里是翻涌的情緒,嫉妒、失落、怨恨、愛意……混雜得像一鍋尚未冷卻的熱糖。 “諾亞……” 他靠近,伸手撫上她的臉,像是在確認她還在自己面前,又像在警告她別離開。 “你一點也不在意我的感受,是不是?” 他吻住了她。 這個吻像風暴、像烈酒、像壓抑太久的瘋意泄洪。他的唇貼著她的,呼吸急促、guntang,帶著瘋狂的占有和瘋狂的怕失去。 她望著即將亮起的樓層數字,忽然間想起幾年前那個雪夜在紐約,他只是一個不想一個人過生日的小孩。那一夜,東邊窗外是漫天雪色,他說:“你從來都不在意我,是不是?” 說起來,他總是這樣用盡全身力氣地抱住她,用一種幾乎是乞求的語氣請求她不要離開。 她那時以為是年少的偏執,卻沒想到這份執念一路蔓延至今,從未改變。 “我快開始討厭你了……”他啞著聲音,額頭抵著她的,指節捏緊她的后背,“怎么敢利用了我就離開、怎么敢不告訴我、怎么舍得都不回頭看我一眼……” 他狠狠吻住她,像要把她吞進骨血里?!拔爷偭?,真的瘋了,只有你能救我?!?/br> 她怔住,手緩緩覆上他濕漉漉的后背。 “諾亞……”她喃喃,又是一句,“我離開蒙托克了,蒙托克發生的就讓它留在蒙托克,好嗎?” 他低笑一聲,聲音沙啞到近乎破碎:“不行……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br> 他貼著她的唇一字一句說出: “你要是再拋棄我,我一定會讓你后悔?!?/br>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他低頭,咬住了她鎖骨下方最柔軟的位置。 那是一口近乎狠厲的動作,帶著壓抑、憤怒和極端的愛意。 “這是我的專屬印記?!彼鴼?,在她耳邊低語,“也是你離開我的懲罰?!?/br>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酥麻的感受讓她身體輕輕一顫,腦海中一瞬間空白。 可她沒有推開他。 她閉上眼,把臉埋進他肩上,深感無力。 電梯還在緩緩上升,沉默而緩慢。狹小的空間仿佛溫度驟升,她感受到諾亞的呼吸仍貼在她耳側,灼燙而不安。 電梯門“?!钡囊宦暣蜷_,她猛地回神。 他還緊緊抓著她的手腕,眼里藏著失控的火焰。 他低聲開口:“回家吧?!彼阉约簯牙锔o地帶了帶。 她知道,他終究還是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