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話說著,林從沚已經握住了門把手。畫廊里幾乎每扇門都有指紋鎖,嘀嘀涼聲后,鎖開了。 “就請進吧?!绷謴臎b說。 他的畫室大概是一個舞蹈教室那么大,畫室只有他一個人用。里面確實很亂,亂到沒什么下腳的地方。一地的廢稿,鉛筆灰,空顏料管。以及石膏,攝影燈,各種稀奇古怪的靜物。 蕭經聞沉默了一下,還真是一點沒變。 四面墻掛著畫,從古典主義到印象派,還有具象派畫作,蕭經聞一幅幅認真地看過去。海上漂泊五年的日子里林從沚的畫作以大海居多,印象派畫作的特性是筆觸光影,海面可以是橙色也可以是紫色。 林從沚在前帶路,這畫室地面的地形復雜,蕭經聞跟在他旁邊,嚴謹地踩他踩過的位置。 “啊,這幅?!绷謴臎b停下,指了下墻邊靠著的畫,“《高僧》?!?/br> “嗯?!笔捊浡匋c頭,“我看了電子版的?!?/br> 畫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張渺識趣地早就溜了。 二人站定在《高僧》前。林從沚還有些病態,咳嗽了兩聲,慢慢地說:“兩年前畫的,當時船準備在大連靠岸?!?/br> 蕭經聞點頭,毫不避諱地說:“蝴蝶號郵輪?!?/br> 他不假思索地精準說出自己乘坐的船,林從沚并不意外。他接著說:“這位僧人很有意思,他說他出來修行的,當時他包上掛了個草帽海賊團的掛飾?!?/br> 蕭經聞跟著笑起來:“挺硬核?!?/br> 林從沚攏了下袖子,看著畫:“快靠岸的時候我問他,我什么時候能下船。他說,船到港口自然就下船了。我說我不明白,他給我解釋:船員要清艙的?!?/br> 蕭經聞又失笑。 兩個人站在油畫前輕松地聊天,像舊友,也像故人,就是不像久別的戀人。五年里蕭經聞知道他去過的每一片海域,乘坐的每一艘郵輪,甚至知道他住在哪個艙喝過哪瓶酒。 “那個蝴蝶號上調酒師做的飲料……”林從沚蹙起眉心,“實在是,好難喝,倒海里我都怕把魚毒死?!?/br> “后來藍春號上的調酒師怎么樣?” “中規中矩吧?!绷謴臎b說。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里兩個人還真的聊起來了,毫無戒備也沒有壓力,搞得林從沚有點想抽煙。他低頭揉揉眼睛,最后問:“所以今天來取畫?還是有什么事情?” 蕭經聞答道:“取畫,順便買幾幅畫送客戶,你有什么推薦嗎?” “還買?”林從沚笑道,“送你得了,下季度別漲我房租就行?!?/br> “好說?!笔捊浡匋c頭。 要不怎么說真誠是必殺技,比起虛虛實實的過招,如此真刀真槍反而來的輕松灑脫。這畫廊是蕭經聞的房產,盡管租房合同上的名字并不是蕭經聞,但有些事情經不起推敲。他這里的租金整條街最低,房東有求必應,水電網費全免——講真的蕭經聞做得有點夸張了,大約是總裁沒租過房,演不來。 “走吧?!绷謴臎b整理了下袖口,“去展廳給你挑幾幅畫?!?/br> 林從沚給他挑的幾幅畫都是不大不小的尺寸,適合掛家里也適合掛辦公室的那種。兩幅花草,一幅海。 張渺和蕭經聞的兩個助理一起打包起來,拎到了他們車里放在后備箱,最后還有參加拍賣的海上殘月。因為是拍品,所以蕭經聞要先過目。林從沚和張渺一起從二樓把它拎下來,拆開牛皮紙和防水布。助理之一用記錄儀慢慢仔細地拍一遍。 然后蕭經聞問:“它的簡介卡呢?” “簡……”林從沚張了張嘴,鎮定道,“找不見了,回頭給你補一張吧?!?/br> 蕭經聞看著他:“你還沒找?!?/br> “但我知道它不見了?!绷謴臎b立刻接上話。 他接話太快,快得不自然。蕭經聞微不可察地瞇了下眼——此行果然沒有白來。 “好的?!笔捊浡務f,“那盡快補一下,因為簡介要附在拍品里?!?/br> 林從沚點頭。 待到蕭經聞和助理們帶著畫離開,張渺發現林從沚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一時間不敢上前。屋外云層的顏色猶如被炭條掃過,世界變成最原始的黑白灰素描結構。林從沚站在明暗交界線,由亮到暗在他身上過渡。 他跟蕭經聞之間大大小小的問題全都無疾而終。 五年前他對蕭經聞說:你要堅持你認為正確的事情,走你認為正確的路,我也一樣。 第05章 (修改bug) 五年前林從沚籌備畢業展的時候,蕭經聞常常假借辦公事之名在他面前晃悠。 美院挺大的,他要買畫買作品應該去收藏館找那邊的老師,可他偏每次都要繞一個大圈先過來他這邊的油畫系畫室。 油畫系學生的畫室那叫一個寸步難行,而且林從沚他們這個畫室還過來了一個雕塑系的同學借用場地。那時候蕭經聞繞過一堆堆不知道是靜物還是雜物的東西,嫻熟地到林從沚畫架后邊。 他比林從沚大6歲,嶼城企二代里最慘的公子爺,沒過過幾天少爺日子,大學一畢業就在自家公司隱姓埋名的上班。他通常穿普通西裝,不是什么高定,有時候吊兒郎當的松垮著領帶散幾顆紐扣。 一開始林從沚真的以為他只是個項目經理,過來美院買畢業作品。一來二去就熟了,加了微信,林從沚沒跟他要回那把傘,蕭經聞也不曾提起。一個是覺得雨傘而已沒幾個錢,給他就給他了,另一個是純粹舍不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