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從沚知道來這里會碰上他,但沒想到碰見的這么快。 對面電梯里的人西裝肅穆,兩邊站著助理和秘書,刀刻斧鑿的面部輪廓,薄唇單眼皮,看上去涼薄的很。 雙方視線隨著電梯門開而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沒有懵然或驚訝,平靜如見舊友。其實也是因為彼此心中有數,幾天前就知道今天會碰面。 邁出電梯轎廂,助理認得對方。想著既然先在這里遇見了,不如湊個近乎。 “蕭總您好,我是o畫廊的張渺,林從沚老師的助理?!睆埫毂仁?,引著蕭經聞去看她身側的林從沚,“這次競選拍品里《高僧》的作者?!?/br> 蕭經聞后面兩個助理,其中有一個已經準備上前來,像從前很多次一樣替老板把這些人擋下。結果蕭經聞先一步向林從沚伸手,說:“我看過那幅畫了?!?/br> 《高僧》是一幅肖像畫,林從沚用具象派畫法,耗時一個半月完成。 林從沚僵了片刻,握住他手。兩人都是禮貌的力道,握了一下然后松開。張渺用眼神暗示他說點什么,但林從沚始終沉默著低垂眼眸。 就在她焦急到準備繼續開口介紹一下那幅畫,起碼在蕭經聞這里再加深些印象的時候,蕭經聞又問他:“最近睡得不好嗎?” 張渺愣住。不僅她愣住,蕭經聞那邊的幾個助理秘書也同樣迷茫住了。于是兩撥人快速交換了一下視線,大家都是給老板當助理的,瞬息之間就得到對方的反饋——不知道??! 不知道??!這兩個人很熟嗎? 林從沚眼下兩片很明顯的暗青,蕭經聞比他高半個頭,他抬眸迎上蕭經聞的目光,回答說:“還好?!?/br> 蕭經聞點頭,接著抬腕看表,說:“今天天氣不好,可能很多人會堵在路上,你吃過飯了沒?” 林從沚此人向來有什么說什么,從不迂回試探,于是耿直問道:“你問的,是哪一頓?” “……”蕭經聞先停頓了下,接著失笑。 坦白講,蕭經聞這么一笑,張渺的心算是放進肚子里了。她不在乎自己老板和這位蕭總是何交情,但就她在拍賣行業的經驗來講,兇名在外的蕭經聞這一番噓寒問暖,他們的畫穩了。 “這樣?!笔捊浡勂^對助理說,“先帶林老師去吃點茶歇,讓廚師煮個面,張小姐也吃一點吧?!?/br> “好的,這邊請?!笔捊浡劦闹頊蕚鋷?。 張渺行政經驗豐富,當即計上心頭,微笑著問道:“蕭總有時間一起嗎?林老師最近在畫一幅新畫,古典主義學院派人物肖像,已經快畫完了?!?/br> 蕭經聞輕輕搖頭:“還是不了,我一介俗人?!?/br> 張渺笑道:“雅俗共賞?!?/br> 林從沚上前半步,悄悄拽了兩下張渺背后的上衣布料,被張渺不動聲色打開手,遂放棄。 蕭經聞繼續微笑搖頭拒絕,補了句‘眼下還有事’便向二人頷首先行離開。直到林從沚和張渺在茶歇那里坐下,張渺才扼腕嘆道:“太可惜了,這么好的機會?!?/br> “哪里好了?!绷謴臎b不解。 “那可是蕭經聞,要是我們畫廊的畫能從gleam出去,那以后在亞洲還愁沒有買家嗎?”張渺攥著叉子,直直捅進甜品盤里的蒙布朗,又問,“不過,你認得他?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 林從沚點頭,相當平靜地說:“因為五年前就分手了?!?/br> “……”張渺愕然,“你怎么不早說?我還在那跟他叭叭什么雅俗共賞?!?/br> “我暗示你了?!绷謴臎b說。 “你是指拽我衣服那兩下?”張渺絕望地看著他,“你好歹給我拽個摩斯電碼呢?” “我不會?!绷謴臎b真誠道。 另一邊,會議廳里。 嶼城最近天氣不好,年年都這樣,雨下得不講道理。會議廳一道落地玻璃隔絕外面疾風驟雨,水痕將街景揉得扭曲,蕭經聞手揣在西裝褲口袋,沉默地看著下面。 助理叩門走進來,說:“陸續來了幾位參加會議的,已經安排在南側休息廳了,幾位評委代理人說路況不好,可能還要再晚點才能到?!?/br> 蕭經聞點頭,他抬眼,濃厚的陰云壓在城市上空。助理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上去,又說:“天氣預報上看,未來一周都有強降水,氣象臺剛剛發布了雷雨大風預警?!?/br> 說話間,厚重的云層間驟亮。蒼穹閃電如同在冰面刺入長劍,迅速裂開。接著狂風大作,樹葉、垃圾、停車罰單全部被卷到半空。有瘋狂的青年騎著摩托轟著油門歡呼而過,一整天憋悶的烏云終于落了雨。 蕭經聞偏過頭,問助理:“他在吃飯嗎?” “???”助理懵了下,旋即反應過來,“哦哦,林老師,吃了,按您的吩咐,番茄雞蛋面?!?/br> “沒放糖吧?” “沒有?!敝碚f。做總裁助理的都有自覺,老板說什么就做什么,別多問別多想別八卦。 蕭經聞看著布滿雨痕的玻璃,沒由來地笑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五年沒見,彼此都很體面,合該是件好事。 裝糊涂是成年人的必修課,蕭經聞自以為高分結課,沒想到只是剜rou補瘡,拆東墻補西墻。償還什么虧欠什么,看他眼袋暗青面色蒼白就全忘了,一心只想問他,怎么睡不好,怎么沒吃飯——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畫廊效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