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千秋 第22節
并且,真相必得要實打實地查出來,而非由她之口說出。才沒有故意栽贓之嫌。 可,若是帝王早已看懂了這一切,卻主動提出此事。 那他究竟是要捉賊問罪,替她撐腰,還是想安撫于她,同時不動聲色地替旁人毀去證據,大事化了呢? 想到這,孟緒徑直道:“都查驗一遍,那若查到什么不該查的……譬如,假若是柔妃娘娘故意送了些混了百合花粉的東西來,意欲害妾過敏——” 她仰頭,不欲放過榻前之人的一點神態變化,一字一頓地問:“陛下,也會為妾做主嗎?” 第20章 侍寢 作繭自縛 蕭無諫兩手分別撐在孟緒身邊兩側。 然后慢慢俯身。 他靠得越來越近。 孟緒干脆抱起了被子,小半張臉藏去了錦被底。絨芯軟和,熱得那杏頰桃腮也越發嫣紅,艷氣無邊。 可因那一幅礙眼的背面,這艷氣又好似小蕾深藏,等閑不許人見。 她今日實在累了,不想勾他挑弄他了! 也不想與他互演什么情真情假。 蕭無諫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緊緊望注著那雙水殷殷的眼,“怕了?” 時而大膽,時而又這樣怯懼。 不,這何嘗不是一種大膽,她簡直是把抗拒他寫在了臉上。 就好像是撩撥他還是嫌棄他,全看她的心情。 不過,這也是頭一個讓蕭無諫產生反思的女子。反思所謂男女之道,無非你強我弱,想要她服軟其實也容易,只要比她更強勢猛進。 他知道怎么治她了。 孟緒往后退仰,退得腰都快折了,蕭無諫看的好笑,干脆把手伸進了被中,找到那纖細的一握腰肢,控在指掌之間。 卻未挺身欺上,而是把人放倒在床上。 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朕去看看卿卿的藏書,陪卿卿一起等結果?!?/br> 這是要留在這兒陪她的意思? 見人直身抬頭,往她的寢閨四下一望,找到了書架所在的位置,就要邁步而去,孟緒忙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蕭無諫:“嗯?” “陛下還沒回答妾,會不會為妾做主?!?/br> 其實她一開始并沒打算讓蕭無諫摻和到這件事中,也沒抱著希望一舉就能讓柔妃潰敗,可他既然都摻和進來了,那就得說清楚他的立場。 若是想包庇柔妃,息事寧人,這次她雖然沒法子和他對抗,但日后也總會找到他沒法再插手的辦法,連本帶利地向柔妃討還。 會討利息的,可不只有他。 蕭無諫沉默了一晌,“試探朕?” 可他并不為這試探生氣,反而笑起來:“可以?!?/br> 然后對她保證:“朕不會偏幫誰。人之所為,本就都有代價,縱然今日是不相干的人與朕的枕邊人對上,朕也不會徇私?!?/br> 孟緒一時分不清他說的枕邊人是指她還是柔妃,不過她已經得到了她滿意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吝夸道:“陛下是明君?!?/br> 蕭無諫卻不似那么受用,反而冷了些目光:“朕未必是明君,但卻絕不會姑息養jian,更少幾分柔情熱腸,所以,” 他俯身摸上她的臉,輕刮了一下:“若想在朕身邊,卿卿的心,也要足夠硬才行?!?/br> 足夠硬,才不會受傷? 孟緒卷睫顫顫,笑了:“好,”她抬起皓雪清霜一樣的素腕,點叩在他胸前,回敬了一句:“但是若想妾伴在陛下身邊,陛下的心卻得足夠軟才行,妾喜歡…對妾心軟的男人?!?/br> 蕭無諫沒怪她僭越,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潑天膽色。他捉住那只手,塞回了絲錦作面的軟被之下。 難得朗聲笑道:“好,朕的心究竟會多軟,全看卿卿本事?!?/br> * 時辰過午,侍奉過帝王與自家主子用膳,簌簌和瓊鐘就把孟緒的水粉脂膏都理了出來,孟緒愛美,這些瓶瓶罐罐品類雜細,足足裝滿了四五只一尺高、一尺寬的妝奩。 從庫房里拿出那盒紅藍花胭脂的時候,簌簌捧著盯看了好久,心肝都在顫。 她不敢想象,這東西如果真到了主子臉上,主子會是什么模樣。 簌簌本就擅長妝畫,當日樊才人驗過這胭脂中的毒素之后,大略地描述了毒發時的情形。簌簌便拿脂粉在孟緒臉上仿照著畫了假的創口。 可即便是自個兒親手捯飭出來的,仍是多看一眼都覺得觸目驚心。 此番既奉的是通曉闔宮的御旨,這動靜自然也是瞞不住人的。 小全子一心想在柔妃那兒將功折罪,將那盒胭脂偷出來毀尸滅跡??审铜傜姶绮讲浑x,屋子里還有一干宮人在場,他毫無下手的機會。 小祿子見他眼神鬼祟,不斷往簌簌和瓊鐘那兒瞟,走過來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故意道:“哎,你說,陛下對主子怎么這么好?主子不過是過敏,陛下就來探望,還在咱們這兒留了這么久,還對主子用的東西這么上心——!” 他嘖嘖嘆道:“我們可真是跟對人了,以后還怕沒有好日子?你說是不是!” 小祿子語氣夸張,小全子聽著簡直腸子都快悔青了,干巴巴附和道:“是是,咱們真是好福氣?!?/br> 他知道小祿子說得對,意嬪的好日子恐怕還在后頭,早知他就不那么貿然去幫柔妃做事,弄得現在騎虎難下。 不過,既然已經和柔妃站在同一條船上了,他也沒法回頭了。畢竟他都幫柔妃下過毒,這是若是意嬪主子知道了,哪里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得想法子抓緊調去仙都殿才是! 小全子不露聲色地靠近了那些胭脂水粉一點,正愁惱怎么才能支開人動手,御前來接收的人卻過來了。 隋安領著那幾個內侍搬東西的時候,看的都傻了眼,合著意嬪主子進宮帶了這么多脂粉? 陛下還知會過他,要在這里等驗出了結果再回太極殿。陛下他知道數目竟如此之多么!也不知天黑前,太醫署的人能不能查的完? 簌簌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其實也是主子平日不常裝扮的緣故,這些東西許多都沒開封呢,也就越積越多了。前陣子過敏,又好些天都沒擦脂抹粉了?!?/br> 直到聽到這話,小全子才驀然反應過來,對啊,意嬪臉上過敏,那肯定是不能嚴妝打扮了,所以那毒才沒能挨上她的臉,又要如何毒發?這根本就不是他辦事不利! 會不會甚至直到此刻,意嬪她仍都不知道下毒的事,一切只是巧合。 至于鶯時,說不定就只是那賤骨頭夸大事實,也和自己抱著一樣的心思,想要在柔妃跟前邀功表現,沒想到反而害了自己。 想到這,他匆匆去往仙都殿,打算趕緊對康云公公和柔妃娘娘說清楚此事,不能失了娘娘的信任。 還好,康云見到他似乎并不生氣:“你怎么來了?” “奴才是有事要稟告?!毙∪訚M眼感激道:“公公不曾怪奴才?” 康云張望了一下,帶人往僻靜處走去,好脾氣地道:“這事哪能怪你。不過現在鬧出這事,風頭太緊,往后你就莫要隨便來了?!?/br> 小全子一聽頓時心生警惕,琢磨起康云這話是不是對他失望,想借故與他撇清干系。 他趕忙快步跟上:“公公說的是,您的話奴才都記在心上呢?!?/br> 走得都更急了。 一路上也和康云一樣,不時張望。所幸這條道人跡罕至,走出去老遠也不見個人影子。到湖樹幽深之處,兩人立定,小全子才敢小聲道:“公公,其實奴才對柔妃娘娘和您當真是一片忠心。奴才保證,意嬪不日就會染上那毒,柔妃娘娘的事,奴才怎么都要給辦妥了?!?/br> 康云不信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小全子賠笑道:“意嬪這幾日過敏的事想必公公也聽說了,她沒機會梳妝打扮,故而僥幸逃過一劫。等過兩日大好了,可不就用上那棉撲了嗎?” 康云還以為他真的能拿出什么良策,結果他竟還以為意嬪至今蒙在鼓里。 暗嗤了聲:“蠢東西!” 不過,他想起主子說過,小全子說不定是意嬪為了布下疑陣,而刻意拋過來的一枚假棋,實際上仍然效忠意嬪。 或許也不無道理。這不,至今還想偽裝,還想取信于他。 當然,是真投效還是假棋子,也不重要了。 如今這毒是無論如何都會被查出來了,吳寶林早有死志,又絕無二心,唯一能證明此事與娘娘有關的,也就一個小全子。 留不得。 小全子還想為自己申辯,卻沒注意到康云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背后。 噗通一聲,水面銀花飛射。 這里是梁宮最荒僻的一角,園林都還未經修繕,不成雛形,只有野生的灌叢高過人頭頂,還有天然的一汪小湖,無風脈脈,一并把不諳水性之人呼救聲重重掩沒,最終沉溺。 康云扯嘴一笑,他又為娘娘立了一功。 忽然,臉上落下冷濕的一滴??翟铺忠荒?,竟是下雨了。 * 晴了一整日,向晚的時候,忽然又下起了雨,春光也竟這樣陰晴不定。 蕭無諫在內間的書案前翻書。 今日雖是第一次來孟緒的寢閨,他卻早就猜得到她必定藏書頗豐。 剛進宮的時候,她不是帶了好幾箱籠? 只是,他本是想躲半日清閑,翻翻幾冊閑書便罷,沒想到她這里除了山經水注,就是兵書史書。 一點也不似一個嬌艷嫵媚的女子會嗜愛的東西。 眼睛有些發酸,蕭無諫并指按了按眉心。 也不知那些太醫為何今日分外不頂用,至今未查出藏在那些脂粉中的毒物。 直到聽見榻上有翻身的響動,蕭無諫便知道,人多半醒了。 他起身,打算問人討要剩下的那半本行軍日志來看。 卻是下起了雨。 入夜的鐘鼓雖還未高鳴,可是夜色已經過早地吞蝕了這座皇城。 蕭無諫轉道走到雨窗邊,負手立著,看夜雨如注,天河倒瀉,把遠處宮燈的火光澆淋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