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快吐了
夙征之前是不恐高的,可現在,不知是否因為自己無法飛翔、失去身體的掌控權,遲遲無法冷靜下來。 胸口受到擠壓,墜下的過程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漫長,卻也還要短暫。 兩旁的景色呈線性狀快速掠過,看不清楚、無法呼吸,撲面而來的氣壓直接封住口鼻,夙征拼命想調動「氣」,可惜,別說是向上飛,他連阻止自己下墜都做不到。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上輩子沒有出現的死亡跑馬燈這次卻在腦海中出現了,與博士相處的點滴、得知泰迪一家死亡的悔恨、面對虛空裂縫的無力,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過往的任務中,夙征一直豁出生命在執行,衝得比哨兵快、練得比哨兵狠,完全不拿自己的命以及意愿當回事。 對他而言,沒有想不想做,只有得不得做。不容許自己偷懶、即便受了傷,也會在出修復艙后又立馬投入訓練。 他都忘記自己有多久沒休息了。 他的目標很困難,所以想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而對于是否會因此而油盡燈枯這一點,從沒思考過。毫無牽掛的他,死亡,不過就是與家人好友以另一種形式團聚而已。 然而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對死亡有了恐懼,即便知道這只是模擬的場景,他依舊不可抑制地顫抖。 經歷過才知道,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快到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明白自己無法再對這個世界造成影響、完成任何心愿,其中的悔恨才是最可怕的。 便也是因為這樣,他的執念才這么深。 重來一次,他有機會救下所有人,為什么不做?他不想讓博士、讓泰迪一家體會跟他一樣的悲憤。 眼看著距離地面只剩半尺高,身上的氣體依舊毫無波動,夙征調動精神力,讓其迅速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自己穩穩接住,最后緩緩落回地上。 夙征就這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周圍高林密布,從他的視線看出去,只能看見樹葉縫隙間稀疏灑下的陽光。 如此寥落,彷若此刻的他,被未知的阻難給絆住,無法突破。 正當夙征迷惘間,遠處傳來了破空聲,那是哨兵以空氣作為定點,腳下發送氣,以彈送的方式一下竄出去很遠的前進方式。 破空法前進得很快,是普通人的rou眼難以補追的程度,從平民的角度看,像是瞬間移動一般,眼一眨,對方就已經出現在遠方了。 夙征坐起身,朝發出聲響的方向張望,這里怎么還會有其他人?他不是在模擬艙里頭嗎? 聲音來到近前,人未至,一道閃亮的、耀眼的十字光芒率先送進夙征眼里。 見到那道光亮,不用想便知道是誰。夙征頓時意興闌珊,怎么又是那傢伙,撐地的雙手一松,又躺回地上。 歐恩當然也看見夙征了,而且沒錯過對方臉上嫌棄的表情,本來急切且疑惑的擔憂瞬間減少許多。 經過對自己心情的整理,以及稍早的不歡而散,他已經將現在的夙征和上輩子的夙征作為兩個人看待?,F在的夙征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位難搞的同袍,如此而已。 本著王子愛民,應該一視同仁的覺悟,他決定不跟這位刁民計較,「你在這里做什么?」他方才看見夙征從懸崖頂一躍而下,那堅決的模樣和墜下的速度,讓他毫不懷疑有人想在虛擬艙里頭自殺。 精神狀況出問題的士兵,無論是嚮導或者哨兵,對戰場而言都是未爆彈,于是他特意趕過來一探究竟,卻沒想到竟然是夙征在這里。 夙征抬眼看向歐恩,只見他走到離自己三步外的距離,席地而坐,從容自若的模樣配上那一張華貴的臉蛋,讓整個空間都明亮的不少。 此處彷彿不是森林的一處昏暗角落,而是王公貴族的凡爾賽花園。 動作間,掛在耳朵上的耳環不停閃爍著光芒,那是全無憂國僅剩的一顆鑽石,歷代國王傳給后代的傳家之寶。 夙征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怕對方得知自己學不會馭氣之法,又要長篇大論趕自己下去。 他反問:「我不是在虛擬艙內嗎?你怎么進得來?」 歐恩十分無語,「你進的是公眾伺服器?!?/br> 聽他的語氣,好似自己追著他不放,硬要找他麻煩一般。 虛擬艙內分了許多不同的伺服器,公眾的、私人的,眾人可以在上頭組團打對戰,也能自己進行地圖探索,熟悉不同地形、不同怪獸的戰斗方式。 「啊,是嗎?!官碚飨肫饋?,方才進得急,忘記選擇頻道,系統應該是直接替他沿用上一位使用者的模式了。 歐恩看向夙征,努力想從他身上找到任何一點熟悉的感覺,然而……沒有。不是只有長相一樣就可以,這位夙征讓他難以溝通,兩人中間像隔著一座大山。 見人沒事,他也不愿再多待,自己還約了對戰呢。 歐恩站起身,「你繼續看風景吧,沒事就好?!?/br> 「等一下!」夙征站起身,臉上帶著些難以啟齒,「王子殿下在馭氣的時候,想的是什么?」 這種基本的問題,他以往從來沒有思考過,自然而然就學會的事情,從來沒有深究太多。 然而,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學習方式,他突然有些好奇,歐恩的方法為何? 雖然這位歐恩和他上輩子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不過能當上at1的將軍,必定不是等間之輩。 從方才他流暢使用破空法來看,這位王子殿下的能力,只怕比上輩子那位還厲害。 夙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輩子,他也是這么優秀的。 歐恩敏感察覺到他的問題主因:「你飛不起來?」 夙征不太情愿地點點頭。 「所以你剛剛是想……逼自己一把?」歐恩想起那道毫不猶豫的身影,有些唏噓。 雖然某些地方變了,但是對自己狠這一點,真是半點沒變。 「不想說就算了?!官碚鞅揪筒皇菚宜饲笾念愋?,見歐恩一再追問,便有些抗拒。 「行吧,我教你?!?/br> 歐恩與夙征面對面站著,他問道:「你觀察過飛鳥嗎?」 夙征:「???」 「飛鳥生來就會飛,只要乘著氣流振翅,便能飛得又高又遠,他們從來不思考自己做不做得到,覺醒者也是,我們被賦予了使用氣的能力,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做不做得到,你一定可以的。只要將思想放在自己想飛得多高,想飛到哪里去,以哪種方式飛即可?!?/br> 夙征:「……」這位是走心靈雞湯路線的嗎? 也罷,就試試吧。 也許自己真的是心理壓力太大,才飛不起來。 放輕松,他自我催眠,你是一隻輕盈的飛鳥,天生就會飛翔,天空是你的家,是你無數次徜徉的游樂場。然而── 三十秒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五分鐘…… 依舊什么都沒發生。 歐恩疑惑不解,「你想像了嗎?把自己當飛鳥?」 夙征神色正經:「想了?!?/br> 「怎么想的?腦海中有看見自己自由翱翔的畫面嗎?」 覺得莫名羞恥的夙征,忍著尷尬:「有?!?/br> 「那不應該啊……」歐恩的下一句本來是,上輩子的你多優秀??!。 話到臨口才反應過來,連忙改口,「連皇家騎士團都會飛了,你怎么可能不會?」 馭氣是最基本的能力,他還沒見過學不會的覺醒者。 「我如果知道原因,就不會這么苦惱了!」別說歐恩沒見過,夙征自己也沒見過,所以他才氣憤。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歐恩道了歉:「抱歉?!?/br> 又道:「這樣吧,你是不是沒有體驗過飛行的感覺?我帶你飛飛看也許你就能學會了?!?/br> 「不用了,我不……」話還沒說完,夙征就被歐恩拉著,飛上天空了。 「等一下──」夙征心里沒底,這種身體不由自己掌控,將性命交給別人的感覺,太過陌生。 森林上空的景色異常美麗,方才歐恩趕過來時,還看見一處湖泊,四周開滿了橘黃色的楓葉,美不剩收。 想分享美景的心,十分強烈,于是他帶著人,筆直朝目的地前進。 夙征全無欣賞景色的心情,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條歐恩拉在手上的布,隨著他的拖拽,隨風飄零,他大喊:「放我下來──我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