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無與倫比(上)
報幕結束的最后一個名字向下隱去,陷入一片黑暗,電影院昏黃的燈光亮起,李樂只本就驚濤駭浪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 他想起室友找他看電影的時候說過:「這部電影是真實事件改編?!?/br> 周遭來來去去的人群幾乎陸續離去,李樂只的腦袋還處在一片混亂之中。 他看到一半就開始感覺不對勁,后來近乎哀求、祈禱著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祈禱只是熟人、甚至微乎其微地祈禱是元樂蓉,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在製作組列表里看見了師念白三個字,終愿望破碎、逃無可逃。 確信自己最崩潰痛苦的年少青春,有個人替他記得、有個人以電影形式替他記錄了下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看見師念白三個字出現在製作人員列表的瞬間,感覺到自己靈魂本就十分脆弱的某處遭受重擊,碎為粉塵。 千想萬想,就是沒思考過自己會是故事的主角。 以呈現出來的故事來看,師念白還是挺給他留面子的,但讓他崩潰的卻不是這點,才不是這微不足道的體面!而是畫面和人物不曾言及,只有身為當事人才能細細讀懂的愛。 他一陣眩暈,悲痛如海嘯的滔天巨浪般紛至沓來。 師念白都知道。 他的掙扎、他的驕傲、他的倔強、他所有的不安,就連他偶爾不夠善良,肆意揮霍她的愛時保持什么姿態都明白。 不知以誰為始,場內觀眾在主題曲結束過后,曾像是電影里臺下觀眾那樣給與熱烈響掌聲。戲里二十六歲的青年勇敢地站起來求取原諒,戲外他們上次見面的時間和戲里和解一樣是二十六歲,而那之后,此時此刻年屆三十的李樂只還是只能坐在電影院里垂淚。 「樂只、樂只?!故矣雅呐乃募?,「你也哭太慘,臉色超糟糕的?!?/br> 「是嗎?」他摸摸自己的臉頰,「我可能......需要回去一個人靜一靜?!?/br> 李樂只回到宿舍,失魂落魄渾身發涼,他鼓起勇氣,把手按在桌上那個被自己放倒多年的相框上。 指尖施力慢慢翻起,看著那張電影里也幾乎百分百還原出現的實物,或許是早有心理準備所以沒有想像中那樣崩潰,但依舊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他站在書桌前手搭在相框上緣,越發心悸。 翻開相框的那一刻他才察覺,自己原本就是不會好好思考的。 師念白在的時候他就十分依靠她,不在時就更不怎么深入思考,避無可避只好繞開一切有她軌跡,這么多年甚至連這股觸碰即決堤的入骨思念都沒有察覺。 他想起當年跟師念白分離以前,她說過好多次的那段話── 我們好像比想像中瞭解彼此,又比想像中更加對彼此一無所知,好像大概知道對方什么性格,卻摸不透對方的心情、無法確定對方遇事會如何考慮抉擇。 李樂只苦笑著,摩娑著那個陳舊相框。 她一直試著理解,卻不認為自己可以理解,其實是因為他的膽小、是因為他在不斷潛逃,試圖不要讓師念白看見他最不愿意她看見的那一面。 念白,你終于錯了,這么多年都無比正確,終于也有看不清的那么一件。 你之于我從來都是太過瞭解,僅僅靠著我曾說過的那一點過去,便將我的生長過程推估了個八九不離十,就連我不喜歡思考、就連我會逃避、就連我注定決堤的時間場景,甚至形式都估算的驚人準確。 我討厭你總是這么正確。 就是太正確了,才會曉得我只對著你又不欲人知的任性肆意、曉得你離開以后我一定會竭盡所能逃避、曉得即便每回夜深人靜我都將痛不欲生地思念著你,卻又偏偏恰好還算白日無恙,所以無法永遠墮落、無法換得讓你心疼地回到我身邊,你才可以這樣絲毫沒有轉圜馀地地離去。 你的世界就像是有一道禮貌金鐘罩,讓我就算撒嬌也只能順著邊界,即便你矢口否認,也確切的把我隔在外面、讓愛變得好遙遠。 念白,為什么不告訴我呢?為什么寫腳本寫到關于我的部分時不來和我討論呢?為什么身為主角,首映會我卻沒有公關票呢?為什么這么多年,各交流平臺好友和追蹤都沒有刪除,卻杳無音信呢? 為什么這般放肆豪賭呢?萬一我沒有看到這部電影呢?或是其實你根本沒有期待我會看見呢? 如果你沒有原諒我,那為什么電影的結局會是這樣呢?如果原諒了我,又怎會對話框和記憶都還停在這么多年前?我可以盼望不日再見了嗎? 師念白真的像是電影結局一樣,原諒現實生活里的李樂只了嗎? 他有好多問題想問師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