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諸公請起,不必多禮?!标懺潞裆涞?,“日后本官為圣上分憂,還要仰仗各位的襄助?!?/br> 見眾人依言起身,陸月寒又吩咐道:“公務繁多,諸位不必陪著本官,自去忙便是?!彼饬藥撞?,隨手指了一個典簿,“今日的奏章還未取罷,本官親自去領,你來帶路?!?/br> 小太監下意識看了一眼宋令璋,宋令璋微微頷首,那小太監這才湊到陸月寒面前:“是,下官遵命?!?/br> 這番眉眼官司陸月寒瞧的清清楚楚,她也不耐煩計較,只冷冷瞥了宋令璋一眼,轉身出了司禮監。 女子轉身之時,發間插著的桃花步搖隨之晃動,幾枚花瓣在烏發間搖曳,飄然若仙。 宋令璋一眼望見,驚得渾身一震,當即定在原處,久久不能言語。 屋內眾人眼見著陸月寒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有人低聲問道:“陸宮正……到底是什么年歲?” 往日里看著陸月寒仿佛已過花 信之年,今日一見倒像是碧玉年華。在內宮中生活這么久,眾人雖然知道女子的妝容是何等厲害,但是對比這般顯著的,當真是只見過陸月寒一人。 有個太監仔細回想了一番,不甚確定道:“陸宮正約莫是桃李之年罷?!?/br> 宋督公和陸宮正早年私交甚好在內宮之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眾人下意識看了一眼宋令璋,卻見他冷肅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 自從決定了陸月寒來司禮監做掌印,宋令璋也開始常駐司禮監,御馬監和皇城衛的公務都被他一同挪了過來。 只是……宋令璋盯著案上的奏疏,眼前卻只有陸月寒發間顫動的桃花。 那原是他母親的嫁妝。 那年他還小,陪著母親整理庫房。母親指了那副琉璃桃花頭面給他看,說這是她當姑娘時候的心愛之物,本是想留著給閨女打扮,誰曾想這些年只生了兩個小子,這頭面也只好送去給兒媳婦戴。那時母親還笑說,等到他未婚妻及笄的時候,正好把這送去沈家作賀禮。 可那一場本應盛大的及笄禮,卻永遠只留存在他們的想象之中。 家中忽逢巨變,曾經煊赫一時的鎮南侯府和帝師府一夕之間風流云散。鎮南侯府上下當街問斬,唯有他因為年幼而逃了死罪被沒入宮中;帝師府全家流放充軍,唯有陸月寒陰差陽錯換了身份進了宮。人都沒能保住,更不必說萬千家財早就被各方瓜分干凈。 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這只桃花步搖。 這副頭面最終還是到了它本應的主人手中,可他母親卻沒能見到她兒媳婦戴著這步搖的那一天。 甚至于,戴著桃花步搖的那個人,再也不可能做她的兒媳婦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可他一個太監,又怎么去娶那個宜室宜家的女子? * 陸月寒到內閣的時候,一眾閣臣正各自翻看著手上的奏疏。 “打擾諸位?!标懺潞紊卣驹陂T口,聲音輕柔婉轉,“司禮監來取奏章?!?/br> 少有女子出現在內閣,眾人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卻一眼便看到了陸月寒身上的紫色官服。 大夏官服以顏色分品級,非三品及以上的官員不得穿紫袍,而內宮之中穿紫色官服的,皆是一司六局二十四監之主。再細看去,那官服上分明繡著徑三寸獨科花,這是二品才能用的繡紋,而內宮之中唯一的二品官,只有宮正司的宮正。 “陸宮正?!背耸纵o安坐不動,其他人皆起身行禮。 滿朝文武滿打滿算,品級在二品之上的只有三公三孤這六個虛銜。放到這內閣里,除了首輔被授少師為從一品,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和陸月寒平級。而司禮監乃帝王近侍,內閣輔臣在外廷雖是位高權重,但在內宮侍人面前卻還是略低一頭。 須知這朝中奏折皆要經司禮監的手,若是得罪了這些太監,有些要緊的折子便是稍稍調換個順序,也是要命的事情。且內閣擬票決于內監批紅,當今圣上雖勤政,但也未必本本奏疏都能過圣上的眼。司禮監能牽制內閣的地方太多,更不必說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還兼著皇城衛的提督,干著抄家拿人的勾當。 因此,別說是正二品的陸月寒,以往一個七品典簿來取奏折,內閣再是嫌對方是個閹人,也是客客氣氣把人送走。 見眾人行禮,陸月寒忙不迭避開還禮:“諸位大人皆是朝廷肱骨,月寒怎當得起?!?/br> 女官的態度溫和謙遜,對比以往小太監趾高氣昂的模樣,內閣眾臣下意識對陸月寒心生幾分好感。 陸月寒何等敏銳,卻只作不知,帶著清淺的笑意抱走奏章。少女眉眼彎彎的模樣,令人不自覺想起家中幼女,頓時又使眾位閣臣心軟幾分。 要從這些大人們身上討了好處去,絕非一日之功。陸月寒見今日的目的已經達成,便也不多話不多事,抱了奏章便帶著人離開。一眾閣臣隱約尚能聽見陸月寒在門外吩咐小宦官:“好生服侍眾位大人?!甭曇糨p輕軟軟,依稀是女兒家叮囑下人的模樣。 * 且不說陸月寒在內閣中如魚得水八面玲瓏。到了下午時候宋令璋前去面圣,聽見陛下打趣道:“聽說今兒個,宋督公瞧著陸宮正瞧呆了?” 皇上此刻雖是玩笑的口吻,但宋令璋卻絲毫不敢大意。他心思一轉,便知是自己那一瞬失態教人瞧了去,甚至到底是誰稟報的陛下,他心里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