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又問：“所以阿飛是怎么跟著你的？他最后那天被抓的時候……是不是很崩潰？”

    “那天現場很亂，他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死了?！眹犁裾f得很慢，像是每說一個字都要花掉很大的力氣。

    林妍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她驚訝的看著他：“你怎么了？”

    嚴珩臉上表情全無，忽然間一把將林妍拉進懷中，緊緊抱住，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骨頭都給拆下來。

    林妍感覺自己快被她捏碎了。

    林妍勉勉強強的抬了下手，放在她后背上：“有什么你都可以告訴我，這是我們彼此承諾過的?！?/br>
    嚴珩放開她，拉著她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這條街的盡頭，靠著河邊的位置。

    他們坐到了河岸邊的大石頭上。

    天空陰沉沉一片，好像又要下雨，林妍知道這個城市向來多雨。

    她沒有帶傘，卻并不著急，握住了嚴珩的手，等著他開口的那一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沙啞到聽不出原本質感的聲音終于響起：“他是我親手殺的?！?/br>
    “那天，他也在現場，交易時，布控許久的警方團團包圍，所有犯罪分子人贓并獲，一個都逃不了?！?/br>
    “現場混亂，其實有人快逃出去，那個人就是阿飛?！?/br>
    嚴珩眼中的情緒濃黑到難以分辨，哪怕是林妍此時也看不明白。

    “但是他又回來找我了，他要把我救出去，他讓我先走，他墊后?！?/br>
    林妍適當提醒：“但無論怎么樣他都是個壞人?！?/br>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br>
    嚴珩下頜骨繃緊，許久后才說：“他本不用走上這條路，如果他沒有認錯老大?！?/br>
    阿飛是嚴珩在境外為了讓身份更加可信而混跡的那段日子里，收來做小弟的。

    由于阿飛是當地人，跟著嚴珩，既可以增加“楊嶠”的身份真實性，也能夠幫他辦很多事情。

    阿飛原來不碰那些東西，但他偏偏選擇錯了老大。

    嚴珩也試圖趕走他，他卻堅持要留下，因為他說，嶠爺是唯一在賭場沒有把他當狗看的人。

    嚴珩本來也不想把阿飛牽扯進去，但是那會兒他已經在和吳三老板接觸，吳三老板為了試探他，甚至先去動了阿飛。

    嚴珩發現時，阿飛已經萬劫不復。

    在那種狀況下，身不由己，本來就是個灰色地帶，為了最終任務成功，多少會有犧牲。

    收網行動當天，阿飛想救走楊嶠。

    嚴珩正打算阻止他，勸他投案，就見阿飛朝自己舉起了手中的木倉。

    他下意識反擊，兩聲巨響。

    阿飛和嚴珩身后的毒販同時倒地。

    “妍妍，我的忠誠和信仰永遠不會變，只是，不代表我沒有做錯過事情?！眹犁駠@氣，“如果我知道這是他最后的結局，那一年在仰光，我只會把他當一條狗?！?/br>
    第87章 愿意接受治療

    這是個沉重到，林妍甚至不知該怎樣安慰他的話題。

    此時說什么都顯得多余，他內心創傷是難以用言語治愈的。

    林妍注視著他的側臉，想到他還是楊嶠的那個時期。

    他的狠辣，戾氣，不留情面，那種危險氣質是要制造多少血腥，才能擁有？

    才能夠讓吳三老板那種真正泯滅人性，喪盡天良的窮兇極惡之徒，即便防備他，都從未懷疑過他有可能是警察。

    嚴珩為了完成這個任務，到底犧牲了多少，無人知曉，但他背后的一道道傷疤里……少不了在這個時期承受的那些痛苦。

    他在孤立無援時的掙扎，忍耐，更無人可以訴說。

    林妍無法感同身受，但只是想一想，都快要喘不過氣了，仿佛溺水之人，被冰冷的絕望包裹著。

    而阿飛……如果嚴珩可以，他或許也想給阿飛不一樣的結局，但是，太難了。

    “以阿飛后來做的那些事情，他不可能活下去，他處在那個環境中，在跟著你之前……其實就沒有公序良俗的認知，也沒有道德法律的觀念?！?/br>
    “他繼續待在那里，接下來的結局可能是某天忍受不了欺辱踐踏，奮起反擊，然后被亂棍打死，尸體被丟出去喂狗?！?/br>
    “也有可能是不小心跟了一個當地的大人物，甚至得到賞識，平步青云，可是……在那種地方，手上要干干凈凈的，太難了，興許某天他就會死于另一個警察的木倉下?！?/br>
    “當然也有可能，他這一生待在那里，永遠看不到天亮，但也死不了，就在灰暗里度過一輩子?！?/br>
    在有些地方，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嚴珩正是為自己所守護的這片土地永遠不要淪落成那個樣子，才抱著必死的決心，隨時有可能犧牲的覺悟，接下臥底任務。

    為了這個任務成功，他有過太多的身不由己。

    林妍視線落在男人緊攥著的拳頭上。

    他在隱忍，身子也繃緊了。

    “我這么說，有些殘忍……但選擇跟著你，是那個時候，阿飛可以做的最好決定，也許死在你手里，也好過最后漫長的，明知道自己要死，但必須接受審判的折磨?！?/br>
    每個人的選擇都意味著結局的走向，從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她傾身靠過去，抱住他：“嚴珩，沒有人，一件錯事都不做?！?/br>
    其實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阿飛最終的結局都已注定，他不可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