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那就是說你打算進去了?” “沒有!我就打個比方?!?/br> 這人真是見縫插針。 · 她就那樣繼續聽著這個奇怪的研究員講著夢里的事,十分鐘后就明白了這根本就沒任何參考價值。此人對喜歡的事物濾鏡太厚,夢里的人給她一拳她都覺得這是好事,是夢境擴展裝置在真實感上的極大飛升。如同魔怔者描述自己的信仰,外人聽不懂,內行直搖頭。 荀安只覺得這個人活得令人擔心,和幾小時前對她的判斷無異。 好在杜芢說了一會兒也覺得一直都是自己在說不太好,于是把“話筒”讓給了身邊那個沒幾天活頭,遠比自己更需要留下人生故事的人。荀安對她的謙讓深表感謝,表示她一定不浪費這個清醒體驗走馬燈的機會。 “不過杜芢,你可以轉過身去嗎?” “為什么?” “被人盯著,我可能說不出來?!?/br> 其實她這話說得正好,杜芢也不太擅長扮演一個知心傾聽者的角色,她不愛看人眼睛,也不會做出適合的表情,因此總被他人認為不尊重別人。 這點空間她當然能給。 荀安的口才還是比她強,能把悲慘的事也說得富有幽默感,也可能是正因悲慘,所以才能催生出幽默感。 她把全場沉默的尷尬說成頭頂上飛過的省略號與烏鴉,把離開原生家庭的抉擇說出扛起火車就跑的痛快。把餓到搶飯吃的日子描述成由多個派系組成,跌宕起伏的街頭之戰。把被背叛的關系,渲染為電影版精彩的碟中諜反轉。 杜芢沉默地聽著荀安的故事,比起同情,竟不合時宜地催生了嫉妒的情緒。她竟嫉妒她愛過也被愛過,嫉妒她在那幾年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經歷過數不清的,真實的體驗與冒險。 嫉妒她擁有著到哪都可以跟人打成一片的能力,哪怕那其中隔著一層虛偽的墻。嫉妒她說合群就合群,說不合群就不合群,她至少擁有選擇。 到這里,杜芢這個人在現實中的悲慘,已被稱托得淋漓盡致。她當時退無可退,正因為跟誰都處不好,正因為她缺少選項。 異類不溶于群體,要么沉于水下要么浮于水上,她往上走,走火入魔。 她不甘心,渴望史上留名,若不成功,她最后于世間的定位,甚至會是個悲哀到連情感經歷都沒有的人類。 于偉人,這是個性,除此之外,堪稱失敗。 荀安說她不能再與萍水相逢的友人們徒步了,杜芢想她這輩子,在現實里,到死,都不會有友人,也不會徒步旅行。 荀安問她睡著了嗎,杜芢以沉默代回答。 最后荀安不說了,杜芢心里喧鬧不減。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杜芢被身邊的抽泣聲吵醒,她幾乎本能地抽出床頭柜上的幾張紙巾,迷迷糊糊地往抱膝坐在一旁的荀安的臉上貼,沒戴眼鏡,懟上了她的眼皮。 荀安拿過紙巾自己擦了擦,她帶著很重的鼻音跟杜芢說她其實不應該說那些的,她說了后現在根本睡不著,她說她還是怕死,很怕那些什么子彈擊斃她腦袋的狠話會成真。 她說她不想離開,明明還有很多幸福的事等著她選。 而此時,一旁“自私又善妒”的杜芢還是無法感同身受這一切,她無法安慰一個她既嫉妒又同情的將死之人,她只能以動作代替言語。 她擁抱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兒時母親哄自己一樣,但她覺得自己控制不好力度,于是最后干脆轉為了更為無害的摸。荀安把頭搭在她的肩上,她就更加靠近,以蹭表達友好,參考模板是前不久才看完的動物紀錄片。 她能感覺到懷中的人不再哭泣,但似乎也不動了,轉變為了一種奇怪的僵硬。這是幾小時來她們的第二次擁抱,但與第一次不同,這次荀安沒有推開她,卻似乎恐懼一般,離開杜芢的懷抱,自己往后挪了幾步的距離。 杜芢還以為自己被嫌棄了,清醒到轉頭去摸眼鏡。 “你還是不明白?!避靼矒u搖頭,“沒想法也經不住你來這一手啊?!?/br> “別再靠近我了,這樣很不好?!?/br> “為什么不好?”杜芢才剛把眼鏡架上鼻梁,一眼就能看見荀安那副警戒的模樣。 “我這么說吧,你會對異性在臥室里這樣嗎?你知道那會導致什么?!避靼财鋵嵑懿辉敢庠诖藭r提到男性,這次她真的把話說得夠直白了,“如果你不會對他們那樣做,那你就不要對我這樣做,這沒什么不一樣的,你還是不夠認真地看待我?!?/br> 當然不一樣。 杜芢看著荀安,覺得她的比喻難得不精妙。 那些人想侵占我,可你怕我。 搞得好像她真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杜芢想起她已經很久沒在現實里認真照過鏡子了,也不認為自己有什么魅力,但此刻荀安的反應倒像一面鏡子,照出的杜芢,比她心里的那個自己更有意思。 鏡子碎在地上便是利刃,足以把她現實中的悲慘劃開一道口子。 她突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因為除此之外,她基本不可能再有機會。 她想在最后豐富一下自己現實里的人生經歷,勾起這個欲望的本就是荀安。 “但是這樣順順背,有助于睡眠?!倍牌\慢悠悠說著自己的臺詞,實質上已在精心布置,“你明天想幾點走?不想太晚吧。如果再不睡的話,對你明天的逃亡可沒好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