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你站在山頂上,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地明白這就是頂了。你死去,雙手捧起終點的土,才發現不知不覺已到對了地方。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不是在哪里,就是在這里?!?/br> 她只是在奔跑著。玻璃球滾回正確的洞里,綠燈亮起,她又會想,這就是正確嗎?但說實話正確本身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定義。 荀安手里握著那個儲存盤已經跑出了建筑,她扶著院內的路燈喘氣,頭發散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一點過去年輕時的樣子。 剛剛短暫地走了會兒神,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真實性尚不確定。 她有段時間像瘋了一樣不斷反芻記憶,添加細節。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說那任何閱覽她的人最終都會感到忍無可忍,但那些臃腫的片段,強行的插敘,卻是她再也回不去,想抓也抓不住的夢境。 她現在手里握著夢的一角,再也不想交予他人。 只能看一天?不,這不公平,她不喜歡。 于是她選擇把那規則都沖破,類似的步驟她在過去那些年里早已重復無數次,在筆下,在紙上,在任何能說能寫的地方。 只有作家是困不住的,你無法用時代的規矩去馴服一名真正的作家。 她忘了在哪聽過的這句話。 趁著那些研究員還沒追上來,荀安快速給自己規劃了一條從這里離開園區的路線,走進來的時候沒發現這里的草地面積這么大。她現在是沒法從正門走了,她注意到左側幾百米處有一塊沒設圍欄的斷崖式結構,感謝現代建筑,那大概是唯一的出路。 那距離下面的地面有多高,她不清楚,但總有去試一試的理由。 · 機器站在三樓的玻璃窗內看著底下人類的滑稽表演,她覺得自己今天犯了錯誤,可能過段時間就會被拆解。但此刻她站得這么高,那些人類看起來就像是渺小的白蟻,她并不為此而高興,但卻感受到了古怪的趣味性。 她看見那只反叛的白蟻被逼到平面的邊邊,她身后大約十米是一處六十度的斜坡,如果不是一只山羊的話,跳下去恐怕很難平穩著地。 她舉起手上拿的儲存盤看起來是要與跟上來的那群人談判。她把拇指抵在儲存盤的頭上,對向那幾名窮追不舍的人以示用意,意思時你們再追上來我可以把這些資料全部毀掉誰也別怕誰。 如果用得好的話那這該是一把槍,像在電影里那樣,只要你舉起“人質”,追著你的那群人就肯定會后退散開。 但人們有時會忘了現實里人們對槍的定義也是各不相同,對你而言致命的寶貴的子彈,可能在別人看來只是毫無威脅,可隨意浪費的橡膠水果糖。 沒人后退,反而因為她舉起儲存盤,讓走在前頭的幾個人認為有了能上手爭奪的機會。 她們往前跑去,賭反叛者不敢真跳,輸得一敗涂地。 反叛者直接轉過頭就往懸崖上跑,十米的距離對人類而言在平面上很好跨越,到最后她的敵人反而成了阻攔她的人,但都以失敗收尾。對反叛者而言這世上像是再沒有能讓她回頭的事物,她筆直向前沖去,跳下幾米坡面。 機器看見那人張口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話,她能識別出她的口型,那是,“飛吧?!?/br> 飛吧。 此乃謊言,人類單靠自己無法上天,除非是在夢里。 但機器還是快速地計算出了這個人最好的下場:她能穩穩落在坡的中段,然后向下滑去,她能跑得足夠快,與身后的人拉開足夠遠的距離。 從此以后人們不會再看見她,這個人帶著一個秘密永遠消失在了隔絕現實與虛擬的幕布里。 問題在于,理論上的最好下場,終歸只是理論而已。 或許在后世以此改編的小說里這一段會被總結為一場英勇的反抗,沒人一跳下去就崴到了腳,沒人直接在坡上滾了幾個大圈,沾了一身草,沒人狼狽地倒在那里。在虛構故事里,時間會被拉長,關系會被賦予浪漫的含義,她能夠成功離開,甚至找到一個樹屋,再在里面遇上一段孽緣。時間被拉長至兩周,最后成為一部講述了科學家與創傷親歷者們相互原諒相互溫暖相互救贖的美好故事,其創造者明年就去臺上領取最佳電影獎,掌聲不絕,實至名歸。 荀安從草里抬起頭,心想這么好的素材必須得自己用,以后誰要是用了這段,她就去找她分一杯羹。 她打開拳頭,她握得太緊了,以至于手掌都被儲存盤的接口給硬生生印出了一道血口,還好盤本身沒事。她還沒來得及再檢查一遍就被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研究員給一把奪走,對方站著她跪著,想搶也搶不成功。 “還給我!”荀安覺得自己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大,之前營造的形象碎了一地,拼成了潑婦的圖形。 “這不是你的?!泵媲暗呐匝芯繂T聲音冷淡,不似剛才接待她的那一位新人,沒有對話的空間。 “能請你再說一遍嗎,再說一遍這不是‘我的’?我自己的人生都不屬于我?” “您自己看吧?!蹦侨硕紫?,把儲存盤接入筆記本,點了幾下文件。在荀安還在佩服這年輕人居然能夾著筆記本滑下來追她,看來身手了得的時候就看見屏幕里出現了一段視頻,但不是夢里的任何場景,看起來是監控畫面,某處廁所門口的監控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