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而在那之前,杜芢也確認過這些被試者的工作以及住址。她也沒往遠找,就在這個城市里搜索,這個她和荀安生活的城市。畢竟太遠的人,過來也麻煩。 杜芢與荀安聊過一些人過去的故事,說只是在a區擺攤買煎餅的小販卻有著傲人的毅力,有人住在花園筒子樓的最底層也懷揣著一顆遠大抱負的心。有人西裝革履在某公司當夢想講師,夢里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人每天在現實里的中央公園幫助流浪動物,在夢里卻毫不憐惜人命與感情。 荀安仔細回憶著那些杜芢的話語,回憶著她當時的微蹙的眉頭與回憶起美好情節時放松下來的身體。那時她倆還住在那個花店里,在沙發上,裹著被子窩在一起。 電視里放著已成背景音的無聊節目,荀安還在想著如何不驚動已經開始打瞌睡的杜芢,去夠到那杯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杜芢卻突然清醒,柔柔地拿過荀安已經握在手里的杯子,說這杯已經涼了,她去給她重新沖一杯。 她說故事還沒講完呢,等她回來,精彩繼續。 荀安顫抖著寫下一行又一行的信息,等難受完了,她也清楚了接下來該進行的步驟。 她把這個本子握在懷里,像抓住了愛人的一縷靈魂。 · 現實遠沒有想象中順利。 她知道的也只是大致的位置,并不會精確到門牌號,也保不準搬家的可能,畢竟去夢里一趟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無道理。 她先選定了幾個不遠的地點,每天跟神經病似的堵在那些被試者可能出現的場所,抓住人就問他有沒有做過一場像生命一樣漫長的夢境,沒少遭人鄙夷。 她這樣持續了幾周,就在她近乎心灰意冷的時候,有一個人對上了她的暗號。 在荀安跟著那名男性跨過他家地板上散落一地的酒瓶和垃圾,成功坐上他家那堆滿了雜物的擁擠沙發的時候,她還在心里期望這人是從夢中出來后才變成這樣的,不然過去的杜芢要忍受這種人也未免太可憐了些。 這個家的電視被砸出了一個窟窿也還在擺在電視柜上,像是什么行為藝術的彰顯,墻壁上掛著只要是個女的都不想直視的無聊掛畫,到處能嗅到明顯的霉味。 男人給荀安倒了杯水,但遞水杯時很快速地把她全身打量了個遍,荀安什么都沒說,但不意味著這種行為能逃過她的雙眼。她現在發型又變了點,沒束胸沒偽音,也沒遮遮掩掩,如果還是過去的扮相,反而男人們會更敬她一些。 但那種敬沒有意義,要裝成對方的身份,學會對方的腔調才能得到尊重,這對一個性別而言本來就夠可悲了。 “牛啊,沒想到那怪人還在那接客呢?!蹦腥碎_口,說了個荀安聽不懂語境的詞,他聲帶被煙酒污染的痕跡顯而易見,“那個……害,那破名忘了,總之你也在找那個研究員嗎?還是那表子讓你來找我?你跟她說但凡她還有點臉的話,就趕快回來賠償我聽懂了不?!?/br> “為什么要補償你?”荀安平靜提問,“另外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沒人知道?!?/br> 確實沒人知道,活著的人類都不知道。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夢??!人生??!她狗日的不用補償我人生嗎?”男人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抽了抽鼻子“她不就是過去那種賣依賴藥的人嗎????讓你來一口,來一口!上癮了誰負責???她狗日的她難道不用負責?” 其實從進到這個家里開始,荀安的心跳就一直比往常要快,在聽見她一直找尋的同類對她最重要的人持有這種態度的時候,要說沒有一瞬心痛是假。不過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一個男的說要一個女的對自己負責,倒是本身足夠奇妙。 至于他說的話本身有沒有道理,當時的荀安心太偏了,沒有仔細去想的能力。 后來那男的在荀安的步步追問下打開話匣子,聊起了自己夢里的生活,荀安本來開始聽時還充滿興趣,好歹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同類。但深入聽下去后才知根本就不該開啟這個話題。 她像是看見別人拿相同的顏料涂抹出了一幅丑惡的圖像,或是飼養著與自己的愛犬同一窩的小狗,卻養成了骨瘦如柴的模樣。這男的在不同的世界里做了無數世的帝王,在夢境里無止境地釋放著所有與“人性”二字背道而馳的初始欲望,那時的夢中角色是沒有靈魂的,不像荀安的夢。只要掌握游戲規律,他什么都做得到。 在夢里他幾乎忽略了杜芢這個人,需要荀安的提醒才會提上那么一兩嘴。在他眼里那就是個喜歡暗中跟著自己,自個又拿她沒辦法的統計員。他總說她動作和聲音都很奇怪,沒有一點女人的美感,但荀安那么多年都沒有這種感覺。 因為是夢中唯一不受自己控制的女人,所以他看著杜芢就來氣,但在一切結束后,又不得不向她央求權力的延續,在求而不得后,那點痛苦也自然而然地被發酵成了恨意。 他似乎把荀安當成了送上門的垃圾桶,在夢之后又講到了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原生家庭。在他的口中自己倒霉的一生從未得到過任何命運的恩惠,他就是臭水溝里生出的老鼠。與研究員的相遇對他而言也是詛咒而非幸運,他是這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無人痛苦可與他相抵。 “可是我也遭受了類似的事?!避靼矌退训乖诘厣系木破繑[正,“我認為既然出來了那就該好好生活下去,夢里的一切或許換個方向思考,說是財富也不為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