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但這個提議很快被荀安回絕,她希望杜芢可以繼續全心貫注地解決她的機器人問題,不必為自己這沒什么實際意義的夢中生活過多費心。 杜芢實際上的工作并沒有那么繁瑣,她只是每天向外輸出少量信息而已,這一點荀安也一直知道。杜芢懷疑荀安實際上只是在為不想再與自己產生過多聯系而找了個平淡的借口,畢竟她現在整天都在談論著外面的事情。這里明顯已經留不住她了,但除此之外她也無處可去。 荀安到最后只能留在自己的身邊,這個事實并未讓杜芢感到有多自豪。她也曾嘗試拿著多出來的那些日常時間認真地思考有沒有什么方法可以滿足荀安的理想,許多繁瑣的信息在頭腦里冒出又沉下,追蹤芯片,新身份,她所掌握的技術,對面管理局的水平……無數的信息好像能組成一道若隱若現的門,卻唯獨缺少了一把決定性的鑰匙。 她甚至做不到用蠻力將那扇門錘開,因為那本質上只是意識的海市蜃樓,智力上的無力有時比體力上的更令人難以忍受。 如果她能更早幾年思考這個問題的話或許現在真能把它給想透,思考二十年,總能找到拯救荀安的方法。她看著窗外被破舊的無人居民樓所格擋的夕陽,震驚于自己竟然在這么長的時間里能夠對身邊最親近之人的離去無動于衷。 不,她其實也有過動容,而那動容的結果就是她把荀安給拉來了這個世界,并認為那樣就算萬事大吉。但生命又怎能簡單地以明面上的長度與數字來定義?越是接近結局她越不甘心。 死亡是架在遠處的電線,刻意忽略的時候真的可以視而不見,只有定睛去看,才會意識到它早已把這巷子里的天空給鋪滿。 不光是荀安,還有那些她一直憎恨卻又先她而去的生命,那些被她當做實驗素材,放任他們誕生又離去的生命。他們的呼喊有時會通過荀安,通過她傳遞到自己的心里,像是玻璃罩上被撬開一個小孔,她也曾在極短的時間內感受過一瞬正常人該有的情感,卻有很快被罩子自帶的修復功能再次隔離。 她翻開桌面上被她拿來打發時間的,這個世界自動生成的短篇情感類小說。她拿來翻了兩頁,看不懂,她還是看不懂。所有瑣碎的冗長的空洞的情感描寫都一如既往地令人煩躁,她將它丟在桌上,背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疲倦的雙眼。 再次睜開眼時她對上了荀安的視線,她夢中的戀人像是帶有詢問一般沖她溫柔眨眼,她知道她又想向自己傳遞一些故事了,她與孩子們相處的故事,或是那關于現實的故事。她好像突然對無數次感受荀安有多懷念現實這事感到了煩躁,她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拒絕。 “對不起啊安,我太累了。如果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下次再說吧?!?/br> “我只是想要給你講講我突然想到的一個故事而已?!避靼驳恼Z氣可憐巴巴的。 “就寫下來吧,我思考完了會去看的?!?/br> 一些人向自己怒吼的畫面唐突地從眼前閃過,杜芢有在想荀安會不會此刻會覺得她是個極為麻煩的家伙。但荀安看起來只是像自愿接受了一個神圣的使命,她像是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后邊極為認真地點了點頭,從杜芢眼前的畫面里讓出位置,離開房間前還不忘以極快的速度又揉了幾下她的頭。 杜芢捋著自己靜電整得立起來的幾根頭發,目視荀安離開的方向。她重新理了下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需要向外傳輸的數據,發現剩下的內容已不多。 她一直討要著一個答案,現在卻又有些恐懼研究的繼續,她或許有在享受著一切暫停的時光,就像享受著每一段在現實夾縫中生出的夢中日常。 · 新的監控模板在一個月后被投放進夢里,杜芢為它做著最后的調整。那段時間對她而言是忙碌又幸福的,她終于無需再整天胡思亂想荀安現在對自己的想法,或是不斷反芻那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她每天與電腦和面板為伴,就連荀安已經把寫好的東西放在了自己的桌上都未察覺到。 直到她收到了明明就坐在客廳,卻開始狂發信息轟炸自己電腦桌面的荀安的消息,才苦笑著給她發了一個“等等”的表情。 她說等到了晚上,等自己完成了今天給自己布置的任務后就看,但沒想到荀安真的就那樣在沙發上等到了午夜。等杜芢凌晨一點去為她蓋上被子,幫她關電視的時候,看著屏幕上面似曾相識的狗血電視劇里關于愛不愛的討論,驚覺自己其實有那么點在逃避閱讀荀安的思想與心聲。 一切她讀不懂的感情都是在把她往普通人類的這個概念之外推,她也曾希望與普通人類割席,但她希望的是站在更高一層的頂端,而不是被動地作為異類被丟入谷底,還在底端笑話似的喊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早晚拿出點真本事讓你們瞧瞧。 她早就失去了這股銳氣。 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荀安的一片真心,于是她坐在沙發旁的椅子上,挨著荀安,開了盞小燈,鄭重地翻開本子。心跳很快,像翻看一封不確定內容的情書。 每晚三點就會強制掐掉意識的情況準時降臨,等再醒來的時候杜芢發覺自己還趴在沙發的扶手面上,背上被披了條毯子。她看著窗外泛黃的天空回憶自己何時入睡,這該是早晨還是下午。 她打開手機看見時間還是早上9點,荀安給自己發了孩子們想見她,下午她可以過來參與本月物資誕生日的集會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