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現在也是一樣,等她想要跟杜芢說“那一點都不詩意,你得活著留在一個地方才能讓我找到你”的時候早就已經過了能接那段對話的時機,她只能憋屈地對看著車窗外的夜景獨自失眠。 一旁不知為何醒來的杜芢問她怎么了,她只能輕輕抱著愛人回答說剛剛在車窗外看見了一對母女,那讓她想到了自己也曾被叫過mama,也想到了她那真正的老媽和再也回不去的家。 -------------------- 第26章 第二十五年(2) 這趟旅程并無預定的終點,荀安在等待著一個終點跳至她的眼前。最終在火車從一片杉樹林中透出氣來,在刺耳的鳴笛聲中停在了一個小鎮站點旁的時候,荀安選好了她們接下來幾晚要安頓的場所。 她帶著杜芢從車上下來,站邊還是吵鬧一片。人們才剛把那個臥軌的中年發福女子從軌道邊拉上站臺,一時間幾個人同時圍著她問問題,生怕當事人漏聽了自己的那份關切的言語,從而使得自己今天見義勇為的壯舉失去了幾分意義。 接踵而來的問題把才剛回過神的當事人擾到心煩意亂,她直接兩腿一伸兩手一揮,坐在地上嚷了起來:“那有什么辦法嘛?咱們鎮就是沒錢了,那就只能賣鎮了啊。你們問我,問我也沒辦法,鎮長家也沒余糧??!再問我我就再往這一躺唄,你們還想怎么樣?” 她妄圖以聲大來偽裝有理,也同時以此來掩蓋自己的羞恥心,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與鎮民們掰扯至午夜,然后人們各回各家,之后再沒人來煩她。直到一個外來者的手伸向了她的眼前,她手心里那些閃著金光的塊狀物體讓今天的一切都顯得有些不一樣。 “鎮長,如果需要錢的話,那這些夠不夠?這里的人應該認金子吧?!避靼蔡统隽俗约悍旁趦π畋嘲锊恢蓝嗌倌甑慕鸬V。 “不不,別客氣,我沒想要什么,我剛來這個國度?!彼龖吨鴮γ嫒藗儗懽鲬岩傻恼痼@。 站在人群外側的杜芢那從一片喧鬧聲中精準提煉出了荀安的聲音。 “我只是,想要個休息的地方而已?!?/br> “暫時能讓我在這里歇腳就感激不盡了?!?/br> “嗯,和我的家人一起?!?/br> 她其實一直想要說出家人這個詞,而當真說出口的那一刻,心里竟還是有些止不住的自豪。 后來杜芢在倒在房間床上的同時問荀安,為什么就那樣花掉她在儲蓄背包里留下的那些紀念。她過去從來沒碰過它們的,那些明明就對她很重要。 而荀安只是漫不經心地收拾著房間里的日用品,說這些東西現在想來其實也沒那么大的價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找個地方花了正好。 確實有什么在變得不同,杜芢心里比誰都清楚。好像過去的許多人都有這么個時期,他們對夢境感到膩味,于是變得透徹,變得什么都不在乎。說到底是個人都能在夢中漫長的歲月里被煉得老成,只有她被拋在原地,永遠混濁如最初。 最終她們并沒有只在這個鎮子里住上三天,而是一直住了下來。杜芢并沒有過多詢問荀安為什么不再探索這個世界的謎題,為什么轉而玩起了經營小鎮的游戲。就現在的她而言,無論荀安想以怎樣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價值她都無條件支持。 如果要說唯一的私心的話,她希望荀安在無數的嘗試中對一切感到失望的同時,可以對這場夢膩味得慢一些,慢一些就好。 只是每當她穿過清晨的薄霧,看見荀安又在凝望某處空白的天空,并將這樣的畫面與她夜晚每個走神的瞬間,每個不經意間提起的過往依次相連的時候,她會思考自己想的果然還是太奢侈了點。 對杜芢而言,否定這份由她帶給荀安的夢境,本質上也是在否定著她自己,她從未真正將這兩者分離。而荀安的態度,則又在為這樣的想法添磚加瓦。 她感到她對夢冷淡了,也對自己冷淡,她感覺有一把鉤子勾住自己的靈魂在把自己往水面上拽。魚不知道有人想救她,只覺這是一場相對溫柔的屠殺。 · 荀安覺得自己現在活像個每天都光想著怎么跟暗戀對象找話題的懷春少女,她在大多數時間里都在與自己的思維交戰,渴望能在電光火石間迸發出一些語言的靈感。她會思考今天應該跟杜芢聊些什么,明天又該跟杜芢聊些什么,是跟她講講公園里那些被蓋上紅布的雕塑呢,還是跟討論討論市中心圖書館每周都會換的畫展。 她在跟著鎮長去視察新橋建設時還思索著她的那點感情問題,但不得不說這是相當值得的,因為她在看向湖邊的鵝暖石時想到了今晚要給杜芢找的話題。 她打算跟杜芢講講她們高中那個光頭地理老師的八卦,雖然她們在夢中也與他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但他在現實和夢中可謂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當時正在度過自己第二個青春期的荀安還在忌憚著“夢是假的”這樣的無聊問題,所以并沒有跟杜芢聊過這些趣事,現在想來,放它們出來曬曬太陽倒是正好。 如果這能讓杜芢對現實里的人有更多興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荀安想得太過入神,以至于當鎮長轉過頭來問她對新橋有沒有什么看法的時候,她把本該脫口而出的“不錯”給說成了“光頭”。 當時鎮長似乎愣了兩秒,荀安沒太過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