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不幸吐露出了太多埋藏在心底的話語,裹在被子里的那個她冒出了個頭對她比了個倒著的大拇指。她嘲笑她怎么越說話頭越低她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在對著地上的積雪和血漬抒情,她沒空搭理她因為她又聽見了她抓著的那個人的聲音。 “我自然是愛你的?!边@話說了太多遍以至于無法再辨別真偽。 “我只是覺得沒有人不可代替?!?/br> “我更是如此?!?/br> “你根本不值得放棄……” 在杜芢說完自己的辯解詞之前她意識到自己視線里的地平線開始向下轉動,最終視線里除了荀安以外的其他部分都被天與云所代替。背部的傷口被雪凍得疼痛,頸部又久違地迎來了被禁錮的感受。 杜芢在心里暗自取笑這一切兜兜轉轉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某個相同的場面,但隨后又察覺出不同,那不同并不僅在于荀安伸向她那能夠收得更緊的手,還在于她抓住荀安手腕的那只手。 它好似用盡全力在抵抗著身上人逐漸加重的禁錮,她曾發誓不會阻止荀安對她做任何事,但大腦里某處她尚未察覺到地方對此的反應遠比她的自我更深。 她還難以分辨這是之前那“委屈”的進化還是“憤怒”的加劇,這份反抗令她感到陌生。荀安咬牙切齒的聲音于面前響起,“對……就是這樣,你還是會反抗我的不是嗎?我覺得這樣才比較像真實的你?!?/br> “你知道嗎?那并不是我真正的夢想?!避靼驳脑捳Z忽遠又忽近,之前的失血令杜芢必須無比集中注意力才能聽清眼前人的聲音。 “你根本不明白我都為你放棄了什么……我為你,我都可以不要他們,不要夢里的所有人……” 杜芢聽不清具體的內容,那些聲音斷斷續續,遠不如滴落在臉上那融化的雪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突然想到了這不是雪,她也想到了如果荀安能不哭著說這些話的話那么自己一定能夠把她那動人的聲音聽得更清。 “你不是說你不覺得自己不可替代的嗎?” 這句倒是聽得清晰。 她沒有回話,腦海里幽暗角落中的某個丑陋且臃腫的孩子冷漠地應了句“是”。 “可我對你的那些回憶,我對你的愛,我到底該找誰去替代?” 荀安喘著氣,她能感覺到杜芢的眼里也飽和著眼淚,但視線模糊,她讀不懂她是真的想哭還是只是刺激下的非情緒性流淚。 她只是低頭注視著這份她的杰作,身下人不再具有什么激烈的反應,就像被野貓含在嘴里咬斷脊椎的老鼠。尖銳的對抗再也沒有,這里只存在著一個可憐而柔軟的生命。 它拿好似蒙了霧的眼睛那樣可憐地看向你,你發現自己抓住一塊鵝暖石卻又不小心把它給擠成了水。 很像,跟那種時候很像。 如果不是右半邊的身體已經疼到沒有知覺了的話,荀安幾乎要被自己的惡趣味給逗笑。只可惜留給自己的時間實在太少,她能感覺到那股詛咒正在像著心臟部位大肆移動。她很想聽杜芢說些什么,但被扭斷了脊椎的老鼠又能說些什么呢?她知道杜芢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什么都不會做,她把一切敞開,唯獨心靈緊縮。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如果你死了的話你都不會來找我的,但我死了的話,我至少知道該去哪里找你……”,她自顧自地為這場荒誕鬧劇做著總結。 “杜芢,守好十六藍區?!边@是最后的話語。 “等我跨越風雪來找你?!?/br> 那身子就那樣向一側倒去,杜芢本能地抬手想要將她摟住,但在觸碰到衣服的那一刻,畫面里空了,變得什么都沒有,造物主在畫下一幀的時候選擇把荀安在這個場景里刪除。 杜芢呆呆望著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完全暗下去了的天空,那些黑暗中的微小兩點好像無數好像無數雙觀測者的眼睛,他們謾罵著,嘲笑著她,她做錯了,該死的東西,她把一切都搞砸了,為什么總是令人失望? 她突然很想抬起手,抓住自己的脖子,繼續荀安剛才沒做完的事。但她四肢都被壓住,那是一雙無形的大手。 往事浮于腦海,四周仿佛又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外面“關心”她的街坊們在砸著她的房門怒吼,讓她開門,沒死就快開門,房東可不希望屋里死人。但她為什么做不到呢?她該如何告訴他們,她被壓住了,下床都開始變得困難,她動彈不了。 一個巨大的影子隨風而來,它輕柔地將她裹住,視線里終于再也見不著了任何的眼睛,只有鯨魚肚上的條紋如下落的棉被,結結實實將她遮住。 遮蓋住了一個羞恥的人,遮蓋住了一個,比任何時候都迷茫的,人。 她認出了那頭鯨魚,她從未如此感謝自己,沒有殺死一條“生命”。 -------------------- 第17章 第十七年(7) 杜芢是帶著滿腦子的迷茫一步一步挪回堡壘的。 知情的家伙們在看到有人歸來時的第一反應還以為是去搶奪礦石的大部隊回來了,在看到只有杜芢的時候,那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耷拉了下來。而在杜芢告訴了他們關于荀安和老蘇珊的消息后,緊張與震驚的神色又把他們耷拉下來的臉皮給拉回去了那么一點。 起初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直到杜芢把老蘇珊的遺物與巨人的頭顱從包里拿出后,那個“很多”才變為了“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