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風信子
喬陽到a市時已經是十一月初了,和季思桐約好時間地點后就過去等著了,之前上大學來過a市幾次,但也只是辦完事走人,他對這個城市并不熟悉,如果不是季思桐在這,短期內他應該不會踏足這個城市。 季思桐接到他電話上完課便匆匆忙忙趕過去,打到車坐上去才記起來忘記給江藝打電話,她們約好今天一起吃飯的,這會她應該到學校找她去了。 果然,江藝接到電話便開始擠兌她,“瞧瞧你那么急,果真是男色和閨蜜,果斷拋棄閨蜜,季思桐你可真行啊?!?/br> 季思桐自知理虧,沒敢懟回去,“他和我說會告訴你的嘛,我以為你知道的?!?/br> “他告訴我了呀,那我不正打算先去找你再過去嘛?!?/br> “那你剛剛演的跟真的似的?!奔舅纪┮а狼旋X。 這不抓到一個能讓她好好懟她一句的機會嗎,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兩人這么多年的口舌之爭她一直處于下風,她容易么她。 “好了好了,我現在過去,和喬陽那廝說,等朕過去再點菜?!辈唤o季思桐說話的機會,江藝干凈利落的把電話掛了。 深怕下班高峰期打不到車,江藝直接在手機上叫了一輛,屏幕上顯示還有五分鐘到,從她在的位置到校門口至少也要五分鐘,顧不得腳上還穿著高跟鞋一路狂奔起來。 拐彎處因為慣性直直撞上過來的人,那人穩穩抓住她的胳膊,她才不至于摔下去。江藝捂著額頭,沒時間呼痛,連忙和人家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咦,蘇醫生?” 蘇遇見她站穩后便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笑著出聲提醒:“穿著高跟鞋就不要跑太快了,免得崴到腳?!?/br> “我也不想跑,怕趕不上車?!?/br> “那你先去吧,別跑了啊?!?/br> 江藝點頭,抬腳的時候想起什么,轉回身叫住蘇遇,“蘇醫生,你最近怎么來a大來的這么頻繁???該不會是來找我們家思桐的吧?” “不是,院里的項目和a大合作,我來實驗室做實驗的?!碧K遇簡要和她說了一下。 “這樣啊,對了蘇醫生,上次的中藥三個療程我都喝完了,身體又壯了不少,得好好感謝你,”她突然起了個心思,故意說道:“不過今天是沒時間了,和思桐約了喬陽吃飯,所以改天我再好好謝謝你?!?/br> 喬陽兩個字,她故意加重了語氣。 “喬陽?”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江藝故作驚訝狀,“蘇醫生認識?” “不認識,不是趕車嗎,趕緊去吧?!?/br> 沒有在他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江藝有些泄氣,轉身走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季思桐這女人,匆匆忙忙的干嘛,喬陽又不是不會等她?!?/br> 江藝沒再回頭去看蘇遇,因為她真的快趕不上車了! 蘇遇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身影遠去,喬陽,所以她今天是和這個人吃飯?他笑了笑,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抬腕看手表,時間還早,不如回實驗室再呆會吧。 下班高峰期,路上川流不息,季思桐在高速上堵了好一會,到了喬陽說的餐廳,已經六點出了。 整好衣服下車,站在門口時她有些欣喜,但欣喜中夾帶了幾縷緊張,喬陽當年出國時她才高中畢業,現在一晃,她都已經研究生畢業了。這些年他們也有聯系,但是跨著太平洋隔著電腦屏幕,還有難以言明情緒的文字,屏幕后面的彼此生活,卻是不甚了解。 大抵老友重逢都會有這種情緒,季思桐調整了一下便進去了,喬陽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整個人懶懶地倚在沙發背上,雙腿交叉放著,手指在膝蓋上輕打著節拍,眼睛望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 “喬陽?!?/br> 喬陽聽到聲音,立馬回過頭來,看到季思桐站在旁邊,溫溫柔柔地笑著,他站起來,朝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和季思桐印象里的一模一樣,干凈澄澈,笑容背后的臉,比起以前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英氣。 喬陽對她展開雙手,季思桐笑著迎上去,擁住她的瞬間,在她耳邊輕聲說:“思桐,好久不見?!?/br> 真的好久不久,從初見的盛夏驕陽,到今天再見的秋風徐徐,他們認識,已經七年了。 喬陽是她四哥的大學朋友,主修專業是心理學。季思齊第一次將喬陽帶到她面前時,她正大病初愈,重新備戰高考。 升高三前夕,季思桐生了場大病,隔兩天發燒一次,溫度最高的一次竟到了40度,險些要了她的命。家里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那一年的季思桐是在醫院度過的。每天有輸不完的液,有吃不完的藥,和醫生護士不斷進出病房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那一年讓她印象最深的是嘴里揮散不去的苦澀藥味,手背一塊塊疼痛的淤青,還有每個夜晚睡不著后不愿驚醒家人,獨自透過窗子看漆黑的夜空的彷徨。 所幸后來找到病因,做了手術,術后靜養了幾個月,她才慢慢恢復過來,她永遠忘不了接她出院時她幾個哥哥和爺爺眼底的濕潤,聽他們后來說,那個時候她很瘦,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用皮包骨來形容也不為過。 出院后著手做的就是復學,家里幫她轉到一所新的高中,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同學,還有備考如山般重的壓力接踵而來,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高壓下的她越來越瘦。 很多年季思桐回想起來,當年如果沒有江藝和后來的喬陽,今天的季思桐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江藝第一次高考落榜了,接到消息的她沒有半點失落和傷心,那表情在季思桐看來卻像是意料之中,以她的實力,打個折都不可能考那么少,除非是她故意。 江藝確實是故意的,她告訴季思桐:“我們說好一起考a大的,我怎么能拋下你先去呢,你們家醬醬的實力在那呢,再來一年不是什么難事,思桐,我們一起加油,我陪你?!?/br> 為了讓她開心,她連那個不喜歡的綽號都用上了,季思桐辛酸欲泣。 她答應了,但她的狀況依舊不理想,所以季思齊請了喬陽來當她的心理咨詢師,兼家教,即便當初的喬陽大學還沒畢業,季思齊卻異常信任他。 那時的季思桐性格遠沒有現在好,她抵觸生人,不愿意講話,經常做的事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學習,所以那時喬陽吃了一段時間的閉門羹。后來對他漸漸不抵觸,是在他連續送了她半個月茉莉花后。 喬陽從季思齊那打聽到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歡茉莉花,不用多余裝束,簡單幾支放在瓶子里就可以,知道她喜歡喝茶,珠蘭花茶,茉莉花茶,隔幾天他都會給她捎上一些。等到她愿意和他講話了,喬陽才開始用自己的法子幫她舒緩壓力。 他幫她補習,不只是在家里,還會去其他地方,比如圖書館、咖啡館,或者野營的草地上,蜿蜒的河流旁,環境能讓人舒服,舒服了做起事來便事半功倍。 他沒讓季思桐獨自說她心里的事,而是將自己的事也一并說與她聽,大多數時候他們的相處都像朋友一樣輕松愉悅,有時間還會帶她去看看電影買買cd。 后來她慢慢恢復了,吃得多睡得也多了,臉上笑容也像從前一樣,學業上漸漸把握住節奏,高考放榜,她的成績名列前茅,如愿考上自己想要的學校。本來她想報考醫學專業,無奈家里不答應,大病過后能有那么好的一切,已是萬幸,她便沒再堅持。 那一年里,喬陽是她最為感激的人,家里人開玩笑時曾起了撮合他們的意思,但季思桐心里清楚,即便一開始對喬陽有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在后來她逐漸成熟的自我認知里,她知道那不是男女間的喜歡,而是和對她幾個哥哥一樣,是敬重、是依賴,是比愛情更為深重的親情。 所以她告訴江藝,她不喜歡喬陽,但喬陽在她心里還是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 時隔七年,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在極大壓力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而他亦不是當年捧著茉莉花哄她開心的大男孩,時間讓他們成長,也讓他們的感情在歷經歲月洗禮中愈加珍貴和深重。 季思桐重重抱了他一下,也說了句:“好久不見,喬陽?!?/br> 喬陽松開她,招呼她在對面坐下,見她身后沒人便問道:“阿藝那丫頭呢,還沒來?” “我忘記和她說直接過來這邊了,她去學校找我了?!?/br> “這樣啊,沒事,等她來,我們先嘮會?!?/br> 季思桐笑他,“你這是職業病啊,對面一坐上人就開始嘮?” “你還別說,現在我一見有人坐我對面,我就忍不住問一句路上堵車嗎,這個地好找嗎諸如此類的問題來拋磚引玉了?!?/br> 季思桐毫不客氣地笑他,服務員過來上了一杯茶,喬陽示意她嘗嘗,“茉莉花茶,我剛剛喝過了,味道還可以,你試試?!?/br> 他的細心,季思桐七年前就有所體會,她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氣氤氳,茉莉花香而不濃,“嗯,還不錯?!?/br> 看她又喝了幾口,喬陽提醒道:“別喝太多,還沒吃飯,空腹喝茶不好?!闭f完從沙發的另一邊捧起一束花,語氣有些遺憾,“原本是想買茉莉花的,可是花店買完了,我就拿了一束風信子?!?/br> 季思桐接過花,一大束風信子,花瓣是淡紫色的,花蕊是黑色的,每一朵花都有好幾個花瓣,花型呈豎狀,密密麻麻的簇擁在一起,淡藍、淺粉和淡紫交雜在一起,將整捧花束點綴得好看極了。 “很漂亮,一點也不輸給茉莉花?!?/br> “漂不漂亮無所謂,重要是你喜歡?!?/br> “喜歡?!?/br> “那就好?!?/br> “這些年怎么樣?”季思桐主動提及這些年他的生活。 喬陽晃著手里的水杯,斟酌著,緩了片刻才說道:“怎么說呢,剛開始是挺辛苦的,后來習慣了,慢慢就還好了?!?/br> 成年后所說的習慣,其實是逼自己去適應,因為不是小孩子了,也已經沒有任性和隨意放棄的權力。 這種習慣,讓人無奈卻又不得不接受。 ————————————作者溫馨小貼士 風信子的花語:永遠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