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
當晚,聞央在自己家旁邊找了一家健身房,現場辦會員,現買運動服干洗,連課時都是現報的。 健身房看她像是沖動消費的冤種,立刻把金牌女教練安排給她上課。 聞央有陣子沒進健身房,熱身后長跑器械各練了一課,她累到癱瘓還是不太滿意,坐在泡沫墊上問教練學打架或是防身術。 “具體要看你的對手是什么量級了?!?/br> 教練給她遞水,勸她冷靜冷靜。 聞央還在復盤她下午怎么會沒有力氣推開顧硯禮。 運動鍛煉帶來的酸痛是外在的,不是內在的,她在那種情況下扇巴掌都手軟,她不想再讓他得逞。 教練問她的對手是什么量級,她不消思考信手拈來。 “他身高一米九,年紀和我差不多,薄肌,每天習慣鍛煉四十分鐘,不熬夜,叁餐健康,半年前滑雪的時候出過意外,但是現在好了?!?/br> 女教練汗顏:這信息未免也太具體,不像是要學防身術,像是在報通緝名單。 “從體型力量來講,你可能打不過他,盡量靠智取?!?/br> 她先教聞央幾個基礎動作。 …… 聞央要是有本事智取顧硯禮就好了。 她從西青出來,所有待人處世的招數都是靠模仿顧硯禮學的,在此基礎上再加一點她濃厚的個人特色,顧硯禮沒展示過的她就完全不會。 如今她的招數差不多用盡,顧硯禮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可大部分只能和拉伸運動的酸澀牽扯一起融進血rou里。 他說,她心跳過快不是因為心理障礙,是她的身體太敏感; 他還說,她會有很長的職業生涯。 聞央從沒考慮過她的職業生涯有多長,顧硯禮怕是要失望了。 但他也必須承認,六月二十八號的贏家一定是她。 坦白真相的文稿聞央從芝加哥就開始寫,寫完改過好幾遍,人證不充足,她加了曾經提案的工作郵件作為證據。 顧硯禮當然可以選擇不信。那她以后也當他這個人死了,他不配做她的敵人。 原來從人格上殺死一個對手,是這種暢快的感覺。 聞央摸著手心的疤痕,逐漸找回反殺的武器。 她根本不需要為紀念日特意準備,她等這一天等了好幾年。 * 十天時間,足夠聞央做太多事。 她把手頭的幾個項目劇本截稿交給制片廠,接著挨個試探辛風木喜溫萊,有沒有什么人生難題需要她解決。 辛風家里的瓷器找不到下家,聞央拜托桑卓聯系了一家道具公司,瓷器可以出口做道具,好萊塢動作片里最缺碎一地的盤子。 木喜發愁寫劇本沒有靈感,她以前寫隨筆其實蠻有靈氣,聞央讀完她的個人簽名,幫她訂了張機票,在夏天送她去聞桂花香。 溫萊想談男模的愿望就很簡單了,聞央陪她到藝術展的后臺逛了一天,談不談的上另說,至少一飽眼福。 “誒,你是不是得絕癥了???最近善良得像菩薩一樣?!?/br> 溫萊認為她不對勁。 “你就當成是工作室周年慶送的福利好了?!?/br> 聞央不認可善良的頭銜,她醞釀的是一場獨屬于她的勝利狂歡。 “我們工作室還有周年慶?” 溫萊竟不知道聞央具體哪天成立的工作室,搖搖頭,喝酒嗨去了。 聞央一個人靜下來,周特助神出鬼沒站到她旁邊。 “顧總想約您六月二十七號下班后的時間,他來工作室這里接您可以嗎?” “他要跟我過紀念日?” 聞央明知故問。 “顧總的安排我也不是很清楚?!?/br> 周特助的情商在聞央這里總是不夠用,他堅決不泄露顧硯禮在打聽她的愛好,聞央竟然能直接猜中下文。 “你告訴他,我喜歡的東西很俗,他千萬別給我送花念詩,就算是寫信,至少裝在二十萬以上的手袋里我才會讀?!?/br> 她很壞,明目張膽地提一些無理要求。 不過既然她愿意提要求,至少證明她答應了邀請。 周特助習慣聞央的思維,功成身退告辭。 聞央繼續在夜色里漫步,她繞著文化園走了一圈,注意到墻上戶外運動館的巨幅廣告。 湖景蹦極。 她拍了張照片發在工作室的聊天群里,問有沒有人能陪她蹦極。 辛風率先發出一個雙腿跪下的表情包:交情是過命的交情,兩肋插刀可以,蹦極不太行。 木喜接著點贊。 聞央沒往心里去,自己給戶外運動館打電話預約。 * 六月二十七日晚。 蹦極跳臺。 聞央站在欄桿邊往下看,詢問安全員:“你們這里有出過事故嗎?” 安全員信誓旦旦保證沒有。 “看來是沒辦法弄出假死的意外了,”聞央自言自語站回跳臺中間,“別擔心,我是代表懸疑劇組來體驗場地的?!?/br> 安全員繼續走流程,陪她聊天轉移注意力:“請這邊簽一下知情書。我看預訂單上您把人數從兩位改成一位,朋友爽約的話我們這也有陪跳員?!?/br> 陪跳員。 聞央琢磨著這個有意思的職業,手機響起來電提示。 真巧,她爽約的朋友給她打電話了。 “顧硯禮,你猜我在哪里?” 聞央將手機舉到護欄外,請聽他聽六十米高空的風聲。 紀念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過法,一種是在地面上,一種是在空中。 她很聰明,沒有提前和他起爭執搶主動權,他不來,她就一個人跳下去,就當作為明天壯膽。 顧硯禮微頓,猜到她冒險刺激的想法。 “你等我?!?/br> 聞央欣賞著暮靄天際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跳臺塔樓的電梯門再次開啟時,她終于等到顧硯禮赴約。 顧硯禮剛走出電梯,看見聞央在跳臺邊晃了一下,像是要掉下去。 他們兩個人,誰更不要命,主動權就在誰手里。 “聞央!” 他大吼。 聞央沒跳,還迎風沖他招手。 騙到你了,這局算她贏。 “你想一起跳嗎?” 她指了指身上的安全帶彈力繩,語言系統多少因為高度而混亂。 “你應該不能跳吧,特勤局和保險公司肯定不同意?!?/br> 像顧硯禮這樣有社會地位的人必然投了一份巨額保險,保險公司的條款也會規定他不能參與極限運動。 顧硯禮清楚記得這些條條框框的約束。 他也知道,此刻聞央在他眼前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上有一種刻骨銘心的魅力,他恨她永遠不按常理出牌,又被她的致命吸引。 他撥出兩個電話,一個給特勤局,一個給保險公司。 最終,安全帶將他們綁在一起。 “叁,二——” 顧硯禮,你走過一次鬼門關,這次我陪你走。 聞央搶拍推他往下縱身一躍的瞬間,遠處空中炸開聲響。 漫長的失重感伴隨著下墜排空她的身體,她在底谷睜開眼睛,才看清楚那是一場盛大的煙花。 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抱著顧硯禮飄晃,彈力繩穩定下來以后,她顫著蒼白的嘴唇指向遠處:“你運氣真好,不知道誰放的煙花?!?/br> 頭頂傳來顧硯禮的低語。 “你看到就不算白放?!?/br> 她跳下來的時候身體輕盈得像是在空氣里飄,他幸好抓住了她,心有余悸。 他說不恐高肯定是騙人的,她推他的那一把像是演習謀殺計劃,現在抬頭看煙花的側顏又像浪漫瘋子。 聞央終于意識到煙花是顧硯禮放給她看的。 他們各自心懷鬼胎面對紀念日,偏偏碰撞在一起營造出此生難忘的效果。 蹦極帶來的手腳發麻的感覺要很久才能緩過來,不過極限運動是非常好的開場白,聞央和顧硯禮坐電梯回到地面上驅車離開,她坦然導航到自己家。 “你住下,明天早上我有事情跟你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