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經濟下行,小公司倒閉,大公司裁員。 唉…陳夢荷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桿,坐上回鄉的客車,車里三個人,司機,售票的,她。 落坐后排,車輛慢悠悠的啟動了。 陳夢荷看向窗外,高矮不一的平房逐漸變成喊不出名字卻常見的草木,內心不免生出割裂感。 她剛出村的時候還辦了酒,全村的希望,祖墳冒青煙了,出了她一個大學生。 但大城市的五百強,拎個打雜的出來都是985,獨處異鄉沒個親戚朋友,更別說攀關系了。 潛規則這種好事也落不到她頭上,木訥不會人情世故,領導叫她帶個飯,她能在大群里發起收款。 所以,收到裁員通知的時候,內心平靜且不意外。 還有一個月過年,網上不是有個段子,說什么第一批回家的不是光棍就是沒掙到錢的,第二批是有點存款的,第三批最可憐,廠里打工的既沒存款又是光棍。 很不巧,陳夢荷都是。 萬幸的是,公司還有點人性,工資沒拖欠,加上工作幾年,存了小十萬吧。 冬天冷,黑的快,才五點,外面就灰蒙蒙一片了。 客車到站,陳夢荷拉著行李箱下車,客車站離爺爺家還有段小路。她吸了吸鼻子,把臉埋進紅格子圍巾里,阻擋冷空氣的入侵。 天上飄了點小雨,還起霧。 行李箱的輪子磕在滿是碎石的爛路上,伴著冷風奏起段聒噪的交響樂。 真討厭冬天啊… 陳夢荷停下腳步,往掌心吹了口熱氣,離村口大概還有一百米的距離,咋沒個人影。 記得去讀大學之前,村口的情報站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冰雹都會開張的呀,她每次路過都要跟著嘮一會。 怎么今天… 天越來越黑了,陳夢荷打開手機電筒,思緒跟著路面上的圓形光斑游離。 待會到了家爺爺問起來,就說請假回來看他的,免得老人家擔心,又把那些棺材本拿出來給她。 忽然冷風中傳出陣沙沙聲,陳夢荷心里一驚,拿起手機往前面照了照,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蹲在路邊,翻著個紅塑料袋,不知道在找什么。 陳夢荷湊近了些,皺了皺眉,試探的喊了聲,“李嬸?” 老人慢悠悠的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盯在她臉上。 這個人她有點印象的,村口五組的李虹波,她初中是在鎮上讀的書,每次回來的時候,總看見她抱著個孩子在集市上亂逛。 陳夢荷借著電筒打量了她一下,大冷天的穿著個薄棉襖,頭發臟成虱子培養皿,三四十歲的人看起來像個60多的。 唉…心下一動容,她把紅圍巾脫下來,傾身遞給她,“李嬸不冷啊,你圍著吧?!?/br> 李虹波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沒有眨眼的動作,看起來空洞又呆滯,還有絲詭異。 陳夢荷看不得這種,長嘆一口氣,貼心的圍在她脖子上,然后把手機電筒從她身上移開,拉著箱子繼續往前走。 這個女人,爺爺跟她談起過,村口李戶的獨女,沒讀過書,到了年紀就嫁出去了。 生了孩子,一輩子就這樣了。 獨女,按理說家里也是寵著的,但農村的觀念,只有帶把兒的才能繼承香火,李虹波她媽生她的時候大出血,從此不能生育了。 他們家也把她當男孩養,腳丫子剛在地上走,就去田里割豬草了,更別說起鍋做飯,陳夢荷還在村里那會,經??匆娝簧韱伪≡诰呄匆路?。 大冬天啊,鼻涕一出來就凍成冰棍子。 爺爺看她可憐,時不時送點紅薯干給她,后面的事也不清楚了,反正是個可憐人。 行李箱拖在后面,咯咯作響,看著那漏出暖光的土屋越來越近,這心里頭就暖暖的,爺爺肯定燒了一屋子炭,等她回去要烤個糯米餅吃,再撒點白糖。 * “爹爹?!?/br> 陳夢荷推開木門,笑著喊了一句。 屋里點著煤油燈,陳設跟她走的時候一樣,干凈整潔,全都是老物件。 奇怪,大晚上的人去哪了。 陳夢荷沒多想,因為爺爺以前就喜歡大晚上去串門,跟村里一些漢子聊天喝酒都是常事。 她拉著行李箱去里屋,里面收拾的干干凈凈,床單換了嶄新的大牡丹被罩。 她把行李箱靠在墻邊放好,坐到床上摸了摸,這棉花打的真厚實。 陳夢荷忍不住上去打了兩個滾,聞著被子上特有的洗衣粉混著陽光的棉花味,心瞬間被nongnong的歸屬感包圍。 外頭的風越刮越大,陳夢荷看著搖晃的海棠窗,看樣子今晚要下冰雹。 忽然,一聲慘叫從風聲里穿出來,嚇得人打了個激靈。 我cao,誰啊,大晚上鬼叫什么。 咚鏘咚鏘! 好像是菜刀敲盆的聲音,這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她還是有點印象的。她小時候那會,誰家雞被偷了菜被踩了,一到晚上就有大娘拿著勺子盆出來罵街了。 陳夢荷從床上下來,想看看啥情況,她拿過手機,沒電了,剛回來的時候一直開著手電筒。沒辦法,只能拿上床頭的煤油燈。 她拉開門,外頭已經黑的不見五指,冷風呼呼,她護著燭火喊道。 “誰在外頭喊哦,很晚了勒?!?/br> 黑暗中沒有給予回應,真是的,農村就這點不好,陳夢荷自顧自嘀咕著,剛轉過身。 燭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