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占座
所謂西方文化與電影,就是挑選經典的西方電影來賞析,選取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代表性作品。 第一節課,老師簡要介紹了課程內容與大綱后,開啟了課堂互動,請同學們隨便談談自己喜歡的導演和電影,時代地域不限。 知意上大學后也和舍友去看過幾次電影,了解過一些,但不算多,因此一時也說不出什么,只有坐在位置上聽別人發言。 睿智的女老師一邊傾聽,一邊微笑點頭,最后忽然將視線轉向第一排,“這位同學,我看你一直聽得很認真,那么你呢,說說看唄?!?/br> 第一排只有桓震一人,老師在跟誰說話不言自明。 知意去看正前方套著墨藍色短袖的背影。他輕輕對老師點了個頭,站起,知意目光隨之游走。好高,一米八好幾,一下就擋完了她的視線,知意仰得脖子發緊。 “老師,波蘭斯基是我最欣賞的導演?!?/br> 老師露出驚喜的表情,示意繼續。 同時,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知意明白桓震一定是行家。 果然,下一秒教室回響起他娓娓道來的聲音。 “我喜歡他呈現的視聽語言,以變幻、夸張和抽象的風格來展現角色,或者導演本人的情緒,好比憤怒、消極或失望?!?/br> “在他改編自莎翁的《麥克白》里,麥克白走進洞xue,要女巫為自己占卜時,他用了極快的鏡頭跳切。在這組讓觀眾看不清的蒙太奇中,麥克白復雜的心理被表現出來了?!?/br> …… 課堂安靜,所有人都在用心聽著。雖然發言的幾位同學列舉的電影或導演知意都沒有聽過,但她能感覺出來,桓震是說得最好的。 其他同學是質樸地贊美,更多在于情緒上的發泄。只有桓震最有邏輯,抽絲剝繭一步步說明,還運用了專業術語。 聽完,老師扶了扶眼鏡問:“你是藝術學院的嗎?我怎么沒印象?!?/br> “老師,我是法學院法學專業的?!?/br> “喲,不錯。咱學校果然人才輩出呢?!迸蠋煄ь^鼓掌,“讓我們感謝課上這幾位勇于發言的同學?!比嚯S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知意本打算把公選課當水課上的,但今天看到老師多姿多彩的幻燈片,聽到同學們個性的發言,改變了主意。 她看出了自己與別人的差距。若是平時的專業課,誰都沒有接觸過,一節課學下來,她不會比誰差。但一到考察素養的藝術類課程,她就是小白,在這片領域荒涼得如同沙漠。 知意羨慕桓震,羨慕班上每位侃侃而談的同學?,F在,她想好好填補這片空白。一個星期,不過九十分鐘的時間,不算耽誤。 下課時,教室又亂哄哄起來,同學們匆忙收拾好,如潮水般涌出教室。知意打算留在教室寫會兒作業再回去,坐著沒動。 忽然,她耳畔響起指節敲擊桌面的聲音,十分歡快。知意偏頭,看到斜挎著黑色單肩包的桓震。 “下節課,一起坐不?相互幫忙占個座?” 見知意一副受驚的面孔,桓震挑眉一笑,解釋: “再多回答幾個問題,老師都要認得我了。那可不行?!?/br> 今天這堂課,桓震太讓老師驚艷,又坐在第一排,因此連著被點了好幾次名。全班所有人,就屬他和老師的互動最多。很容易想到,若再給老師加強點印象,桓震必然每節課都會被點到。 “你也不想,”桓震揚著下巴,意指知意身下咯吱咯吱響的座椅,“一直坐這種位置吧?” 共同的目的,共同的利益訴求,知意一時怎么也想不到拒絕的理由。在她遲疑的空隙,桓震已經拿了手機,打開微信擺在了她面前。 “方便聯系,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心善的知意又怎么做得出拒絕別人,讓人家尷尬的事,漲紅臉,支吾道:“我…我掃你?!?/br> “多謝?!被刚鸸闯鲆粋€笑,打開二維碼。 和桓震說好是相互幫忙占位置,誰來得早誰占??蛇B續兩三個星期下來,全是桓震占的位置,每次還都是黃金倒數第二排。 既足夠私密,又不用和最后一排的垃圾桶親密接觸。 知意覺得全依賴別人不好,試著提前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去過教室,但每次都看到倒數第二排兩張并列的椅子下,桓震的黑底涂鴉滑板。她想不通,問:“你怎么每次都這么早來???” 桓震攤手,“嗯…其實我每周四下午都有課,也在這棟教學樓,每次下課就順便來放個東西占?!?/br> “你呀,還是好好吃晚飯吧?!?/br> 在為數不多的幾次交流中,知意了解到桓震是滑板社的社長,本來大三就該退,但放不下這個愛好,到了大四還在社團里活躍。這種情況在學校是不多見的。 法考臨近,桓震復習壓力大,每周四晚上便是他的娛樂放松時間,所以會提前把滑板帶上,用板占位??芍^別具一格。 熟絡起來,知意也不再和桓震客氣,每次都提前幾分鐘來教室??墒沁@周,出了點意外。 當知意來到教室時,發現和桓震的“固定”座位上坐了兩個陌生的男生,他們還正在對著各自面前的干拌面狼吞虎咽,發出“咻咻咻”吸面條的聲音,樣子狼狽極了。 知意瞄了眼他們腳下,正是桓震的滑板,于是等了個合適的時機,好聲好氣插話:“同學,你們是什么時候來的呀?” 兩個男生依舊在吃面,過了好幾秒,其中一個男生才抬頭瞥了知意一眼,“剛才?!闭f完,又埋在了面碗里。 “那個,這個座位是我……” 知意還沒說完,另一個男生又抬頭打斷她,“還有這么多位置,你順便找個坐呀?!闭Z氣比剛才那位男生還不耐煩。 知意抿唇,還想辯爭又不知該說什么,也覺得這樣站著很擋道。所幸,不到半分鐘,桓震便出現在了門口。他對放在耳畔的手機說了句什么,隨后揣進包。 桓震皺眉走到知意身邊,在來的路途便猜到發生了什么。把知意拉到背后,他對座位上兩個男生說:“同學,你們坐到我占的位置了?!?/br> 見說話的換成了人高馬大的男生,這兩人不敢怠慢了,對視一眼,搖頭道:“可是,我們不覺得這位置就算你占了啊?!?/br> 他們盯了眼腳下的滑板,這算什么占位方式? 電影課的同學本來就多,還有一大堆旁聽生,位置緊俏。黃金倒二便更搶手,有人覬覦也不奇怪。 看出他們的意思,桓震又忽然拿起兩人桌上的一支筆,“這個,也是我的?!?/br> 證據確鑿??赡猩鷤儾粯芬饬?,徹底拋棄講理,嚷道:“喂,你們人來了又不坐算什么?我們看到我們有需要就坐唄!” 桓震的臉已經繃緊了,知意趕忙去拉他,搖頭。 桓震去看緊抓住自己短袖袖口的兩根嫩白手指,而知意卻茫然不覺,表情擔憂。 桓震吞下本要爆發的怒氣,后退。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時,他突然對準腳下滑板一踩,滑板便猛然一下立起來,在地面上震如洪鐘。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嫻熟得叫人眼花。 兩個男生嚇得身體僵住,還剩一半的面碗撞倒在桌上,面條撲出。 “哼?!被刚疬@才滿意一笑,提起滑板,對知意道,“我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