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如此被對待，隊伍卻不見生氣，反而一片喝彩。

    這和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云無渡拉低斗笠，湊到一個中年大漢身邊，低聲問：“這是怎么個說法？”

    大漢喜滋滋：“黑龍賊子輸了唄?！?/br>
    云無渡道：“我上次來，似乎不是這樣的?！?/br>
    “哦，外地的？”大漢哈哈大笑，“不光你不知道，這金龍啊，是當今圣上，這黑龍啊，就是作jian犯科的小人，邪不勝正，這不，我們金龍贏了?！?/br>
    “另一個村子呢？”

    云無渡記得當初這片山里有三個村莊，昆山鎮夾在中間，分開了兩個針鋒相對的村子。

    大漢輕描淡寫：“死了唄?！?/br>
    “……”

    “也算我們有良心，這山是風水寶地，龍殯歸天的靈山，誰埋誰萬世太平，也只有皇帝才配埋進來，我們愿意扛著它過來，應該很是有孝了?！?/br>
    經他一提醒，云無渡這才猛地想起來，當初這個村莊的名字似乎就是青冢村——這不就是守陵村嗎？

    巡山的儀式很快就結束了，云無渡跟著隊伍進了青冢村，比起上一次前來，整個村子緊繃的氣氛不同，如今男女老少，喜笑顏開，和普通鎮子也沒有差別。

    云無渡和舞龍隊伍分別，站在街上半晌，打量著青冢村的情況，并無發現不妥的地方，賣胭脂的、賣菜的、賣豬rou的，應有盡有，喧嘩熱鬧。

    挑擔的貨郎從他身邊經過，還有屠夫提著半扇豬rou，血腥味飄出半條街遠。

    云無渡注視著那個屠夫濕了半個身子的血，收回視線，往街上的一家客棧走去。

    屠夫把半扇豬rou往賣家攤位一扔，拿了錢，低著頭，快步拐過街口，推開一扇宅門，閃進院子，又猛地關上門，脫掉了身上的血衣。

    他靠在墻上，心如攉鼓：“師兄怎么會來這里……”

    “端兒，外面是誰？”屋里傳來母親擔憂的文化。

    “什么？”仉端猛地回過神，目光倉促地挪開，跑進屋里，把支撐窗戶的木根收下來，關上了窗，“雨剛停住，我回來看一看你們?！?/br>
    李玉疏看著他，憐惜地擦了擦他額上的汗水：“累壞了吧？”

    “還行，小菜一碟，我以前可是要抱著一顆樹跑三個山頭呢?！必攵税咽掷锏呢i肝遞給李玉疏，“麻煩娘煮碗面來吃吃?！?/br>
    “行！”李玉疏痛快答應了，她以前在宮里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出來和兒子同住，意外開啟了煮飯的興趣，還十分有天賦。

    但她忽然猶豫，低聲道：“娘燒些熱水，你給璋兒搽搽身子吧？”

    “嗯?！?/br>
    仉端端著熱水繞進里屋，里頭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肢體腐敗的氣息。

    昏暗的床上忽然窸窸窣窣一動，傳出一道虛弱的聲音：

    “……是皇兄嗎？”

    “是我?！必攵耸祜卦诤诎抵形兆∝腓暗氖?。

    仉璋貼在仉端懷里，嗅了嗅他身上的氣味，仉端抗拒道：“我剛殺了豬，很臭?！?/br>
    仉璋聲音柔和：“不會。外面下雨了？”

    “嗯?！?/br>
    “下雨了你還是去殺豬了嗎？”

    “是啊?！?/br>
    仉璋的手指慢慢摸上仉端的手掌，摩挲著上面粗糙的繭。

    仉端忍受著仉璋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摸。

    他不是反感仉璋的觸碰。

    而是因為……仉璋的皮膚，他的指腹、掌心、手背、手臂……所有皮膚上長滿了魚鱗片，摸過去的時候，像蠕動的魚鱗片一樣刮過他的手掌，讓人忍不住反胃。

    仉端不是沒想過上稷山求助。

    可如今稷山在源光宗管轄內，許進不許出。

    一旦仉璋露面，極有可能被新皇帝盯上。

    他們本就甩開了好幾批追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村子安身，好不容易過上平靜的日子。

    仉端回過神來：“沒事，我也挺喜歡的。我今天帶回來一塊豬肝，叫娘煮了面來吃吧?！?/br>
    仉端撥了蠟燭，擰了熱布條，解開仉璋的衣領，仉璋瑟縮了一下，他心口部分的鱗片剝落了許多，露出底下嬌嫩鮮紅的血rou。

    “……”仉端無聲倒吸了一口氣。

    仉璋感覺到了他的停頓，揚起一個笑，可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皇兄，你看，我快好了?！?/br>
    “……嗯?！必攵酥荒軣o力地點頭。

    現在，這個回應已經成了他最經常說出口的了，其他的，他都感到無力說出口。

    “我自己來……”

    仉璋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一開始還只是見不得光，現在連模糊的形體都看不見了。

    “躺著吧，瞎折騰，小心我掐你了！”

    仉璋笑了笑，依言躺了下去，默默注視著黑暗中，可能是仉端的方向。

    “皇兄，把我交給白玦吧?！?/br>
    仉端動作一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么？”

    “他怨恨的只不過是流著仉河血脈的人，你不是，他不會為難你的?！必腓奥曇粑⑽е?，“我這個樣子，也活得很累了啊?！?/br>
    “仉璋？”仉端嚴肅了神情，“白玦找到你了？”

    “……”仉璋心里感嘆他皇兄的敏銳，“是啊，這天下都籠在他手中，我們誰也逃不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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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句“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薄叭松凰骑L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br>